坠龙渊（五十一） 黄雀在后
土遁符的黄光在身周明灭不定，将周围的泥土岩石排开，形成一条短暂的通道。道一强忍着脏腑移位般的闷痛与识海针扎似的抽痛，在地下数丈深处艰难穿行。上方传来的怒吼、爆鸣、厮杀声变得沉闷而扭曲，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他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那一滴正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弧线，落向巢穴洞口边缘某处岩石缝隙的煞髓珠上。
那滴地脉煞髓仅有黄豆大小，通体漆黑，却在核心处闪烁着一点晶莹光泽，精纯阴冷的煞气内敛，若非道一凭借法则窥视的独特感应，在这混乱环境下极易被忽略。
周显的血芒符箓卷走了另外两三滴飞溅的煞髓，正与铁山轰来的拳罡激烈碰撞，血光与土黄色灵光炸开，气浪翻滚。钱富贵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已扑至岩壁前，手中持着一个玉瓶法器，试图收取那仍在缓慢渗出的煞髓主体。重伤的黑煞门头目被同伴搀扶起，咬牙切齿地看向战场，另一名黑煞门弟子则与油尽灯枯的韩立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无人留意这滴偏离主战场的“漏网之鱼”。
道一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地下调整着方位。土遁符的力量在快速消耗，他必须在灵力耗尽前得手并撤离。
近了，更近了。
就在那滴煞髓珠即将落入岩石缝隙的刹那——
“嗡！”
道一猛地从地下探出半截身子，右手快如闪电，指尖萦绕着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精准无比地在那滴煞髓珠下方一抄！
阴冷刺骨、却又带着奇异生命活力的触感传来，煞髓珠已然入手！
没有丝毫犹豫，他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普通玉瓶出现在左手，瓶口对准右手，瞬间将煞髓珠装入，塞紧瓶塞，贴上封印符箓，动作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甚至没有完全露出地面。
然而，就在他得手并欲再次沉入地下的瞬间——
“小贼！安敢！”
一声尖锐饱含惊怒的厉喝陡然响起！
是周显！
他虽在与铁山交手，但眼角余光始终分神关注着煞髓的动向。道一从地下暴起夺取煞髓珠的动作虽快，却终究没能完全瞒过这位青丹阁精英弟子的感知。
周显眼见又一滴煞髓被夺，而且还是被那个屡次坏他好事、身份低微的散修夺走，顿时怒火攻心，几乎失去理智。他竟不顾铁山轰来的拳罡，强行扭转身体，左手掐诀，一道翠绿色的藤蔓虚影如同毒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直抽向刚刚缩回地面半截身子的道一！
这一击含怒而发，速度奇快无比，更是蕴含着炼气七层巅峰的全力！
道一脸色剧变！
他此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土遁符的光芒正在急速黯淡，再想完全遁入地下已来不及！硬抗？以他此刻状态，无异于螳臂当车！
生死一线间，道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放弃了继续下沉，反而将体内残存的《星辰引》灵力疯狂注入手中的玉瓶，同时身体借着方才探出的势头，猛地向侧后方——那幽深恐怖的巢穴洞口方向滚去！
他竟是要借势闯入地龙蜥的巢穴！
“啪！”
翠绿藤鞭擦着他的后背掠过，抽打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留下一条深达数寸的焦黑鞭痕，逸散的劲气依旧刮得道一后背衣衫碎裂，皮开肉绽，火辣辣地疼。
但他也借着这股冲击力，如同滚地葫芦般，险之又险地摔入了那弥漫着浓郁妖气与腥风的巢穴入口阴影之中！
“什么？！”
“他进去了？！”
这一幕让混战中的几方都吃了一惊。
钱富贵刚刚勉强收取了小半瓶煞髓主体，见状胖脸一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铁山一拳逼退因分心而露出破绽的周显，眉头紧锁。黑煞门几人更是面露惊容。
闯入苏醒的地龙蜥巢穴？这与自杀何异！
周显一愣之后，脸上露出快意而狰狞的笑容：“自寻死路！倒也省得我亲手……”
他的话音未落——
“吼——！！！”
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贴近的怒吼，猛地从巢穴深处炸响！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耳边轰鸣！
恐怖的音浪混合着实质般的妖气冲击，如同决堤洪流，从洞口奔涌而出！
“噗！”“啊！”
距离洞口最近的周显首当其冲，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护体灵光连一息都未能支撑便轰然破碎，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尚在半空便鲜血狂喷。
钱富贵、铁山、黑煞门几人亦是脸色煞白，纷纷各施手段向后暴退，祭出防御法器，抵挡这恐怖的音波与妖气冲击。修为最弱的韩立和那名重伤的黑煞门头目，更是直接被震得昏死过去。
整个巢穴入口附近飞沙走石，煞气倒卷，一片末日景象。
而此刻，已然滚入巢穴通道数丈深的道一，情况更是凶险万分！
那怒吼声几乎震散了他的魂魄，识海如同被重锤砸击，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唯有嗡嗡轰鸣。狂暴的妖气如同万千钢针，穿透他本就稀薄的护体灵光，刺入四肢百骸。
他死死咬住舌尖，凭借一股坚韧到极致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玉瓶被他紧紧攥在怀中，贴着胸口，那阴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混乱的意识获得了一丝清明。
不能停！绝不能停在洞口附近！
他强忍着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的剧痛，手脚并用，凭借着最后一点对法则脉络的模糊感知，向着通道侧下方一处天然形成的、散发着微弱土灵气的岩石凹陷处爬去。
那里，似乎能稍微隔绝一丝妖气的直接冲击。
就在他刚刚蜷缩进那处仅能容纳一人的凹陷，将最后一张金刚符拍在身上，撑起一层摇摇欲坠的金光时——
“咚！咚！咚！”
沉重无比、令整个通道都在震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巢穴深处快速传来！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道一的心跳上。
浓郁得令人窒息的妖气如同潮水般涌过通道，其中蕴含的暴怒与毁灭意志，让道一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地龙蜥，出来了！
他蜷缩在岩石凹陷的最深处，敛息诀运转到极致，连心跳都几乎停止，整个人如同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怀中的玉瓶冰凉，那是他拼死得来的筑基之机，也可能成为他的催命符。
沉重的脚步声在靠近洞口的方向停顿了一下，似乎注意到了外面那些蝼蚁的气息，随即，更加狂暴的怒吼与外面修士惊恐的呼喝、法术爆鸣声混杂在一起传来。
显然，地龙蜥的怒火，首先倾泻在了洞口那些尚未及时远离的修士身上。
道一屏住呼吸，默默计算着时间。土遁符已失效，金刚符能量也在妖气侵蚀下飞速消耗，他自身状态更是差到极点。
必须尽快离开！趁着地龙蜥被外面修士吸引，找到另一条出路！
他的目光，投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那里，除了地龙蜥带来的死亡威胁，是否还有一线生机？那青铜血令隐隐传来的、与地脉相关的微弱悸动，又意味着什么？
险死还生，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