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爆竹声在凉州城的街巷间炸开时,西域文化馆的红灯笼已经挂了满院。楚昭站在“万国商道锦”前,看兰珠将最后一张“福”字贴在展柜上。红纸的暖意映在锦缎的金线上,与窗外飘落的碎雪相映,像极了漠北草原冬夜里的篝火。
阿禾正踮脚往房梁上挂彩灯,手里的竹竿晃了晃,彩灯上的穗子扫过“童声锦”的边角,惹得趴在旁边的楚明直笑。“小心点!”楚明举着刚做好的灯笼,灯面是他用沙棘汁画的三匹骆驼,分别驮着中原的书卷、漠北的奶酪、西域的琉璃,“这是给‘锦牧阁’的新年礼,掉地上就不好看了。”
波斯少年抱着个大陶罐从外面进来,罐口飘出甜酒的香气。“尝尝我新酿的‘合欢酒’,”他揭开泥封,里面的酒液泛着琥珀色,“用中原的桂花、漠北的蜂蜜、西域的葡萄干酿的,李老先生说喝了能‘通筋络,续文脉’。”
周明远戴着副新做的棉手套,正给“抗寒锦”掸去灰尘。锦缎上的火塘纹样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他突然指着边角的防风结:“你看这结的打法,是漠北牧民教的‘狼爪结’,混着中原的‘如意扣’,比单用一种结实三倍。”
小石头背着个布包从典籍阁跑出来,包里是新印的《丝路织锦大全》年历,每张月历上都印着不同的织锦纹样,正月是“三地春锦”,腊月是“雪夜商道锦”。“楚大哥,兰珠姐,”他递过两张年历,“这是给‘锦牧阁’和江南织造局的,阿勒泰说要把年历贴在织机旁,织的时候看着,心里就有谱。”
楚昭接过年历,看到十二月的留白处,李老先生用朱笔添了行小字:“织锦如岁月,经纬交错间,自有春秋。”字迹温润,像怕惊扰了纸上的纹样。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烽燧见到影源碎片的情景,那时只觉得是块普通的石头,如今才懂,所谓的“影源”,不过是岁月在时光里织就的锦,每个触碰过它的人,都成了其中的一线。
年夜饭摆在织锦学堂的长案上,满满当当摆了三十多道菜。中原的饺子、漠北的手抓肉、西域的烤馕拼在一起,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眉眼。楚明和阿禾比赛谁吃的饺子多,波斯少年的乐师们弹起《合欢谣》,马头琴的悠扬混着琵琶的清脆,惊飞了檐下的积雪,落在红灯笼上,融成细小的水珠,像串滚动的星子。
“我有个想法,”楚昭放下酒杯,看着满室的笑脸,“明年开春,我们办个‘织锦传习班’,让江南的染匠、漠北的绣娘、西域的织工轮流来讲课,把各自的手艺都教给孩子们。”
“我举双手赞成!”周明远拍着桌子,“我把江南的‘缂丝’技法整理出来,保证倾囊相授。”
波斯少年立刻接话:“我让商队多带些西域的金线,给孩子们做练习材料。”
兰珠笑着说:“我来教染线,用槐花汁、沙棘果、苜蓿花,让孩子们知道,天地万物都是染料。”
楚明突然站起来,举着酒杯(里面是甜水):“我要学三种织法!织出天下最大的锦缎,上面有爷爷的烽燧,爹的商道,还有阿禾哥家的草原!”
众人都笑起来,笑声震落了梁上的积雪,落在“万国商道锦”上,融成细小的水痕,像岁月在锦缎上留下的吻。楚昭望着窗外的星空,狼星与北斗在爆竹声里依旧明亮,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守岁时,大家围坐在“万国商道锦”前,说笑着给锦缎“添岁”——楚昭用金粉补全了商道的新驿站,兰珠用银线绣上了新发现的水源,周明远添了几株沙棘苗,波斯少年加了几峰骆驼,楚明和阿禾则在角落画了两个小小的人影,手牵着手,像在走一条很长的路。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楚昭点燃了门前的篝火。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也照亮了文化馆的匾额,“通衢”二字在火光里仿佛活了过来,与“万国商道锦”上的金线交相辉映。他想起那位女性守陵人的日记,想起元朝商队的账册,想起孩子们织的“童声锦”,突然明白所谓的“传承”,从来不是某个人的事,是一代又一代人,在岁月里接过织梭,把自己的念想,织进永恒的长卷。
年初一的清晨,楚昭推开文化馆的大门,发现门前的雪地上,不知被哪个孩子用树枝画了幅巨大的星图,与“影源织锦”的全貌完全吻合。星图的中心,画着个小小的织机,旁边写着“我们的故事”。
他弯腰拂去星图上的新雪,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却觉得有股暖意从心底升起。远处的驼铃声顺着风飘来,与孩子们的笑声、乐师的余韵、典籍阁的翻书声融在一起,像首没有尽头的歌。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岁序更迭的流转里,在绵延不绝的锦脉中,在每个平凡而郑重的日子里,织就着属于这片土地的,永不褪色的传奇。而那条用信念与情谊铺就的丝路,终将像“万国商道锦”上的金线,在时光里闪闪发光,引着后来者,走向更辽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