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抛出一个个问题,引导着众人思考。这些数据,他早已在文件堆里烂熟于心。
科室里的人被他这种务实、数据化的方式带动,开始翻出各种报表,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轧钢车间耗煤最大,但不能停!”
“锅炉房效率太低,是不是该检修了?”
“食堂可以改用次煤,就是油烟大点……”
“澡堂是不是可以减少开放次数?”
何雨柱飞快地在黑板上记录、计算、画着简单的分配图示。
接着是劳保用品、配件……他都采用同样的方法,先厘清家底,再根据紧急程度、重要性、可替代性等因素,进行精细化分配。
“手套优先保障直接接触高温、钢铁、油污的一线岗位,办公室人员暂缓发放,鼓励自带或复用。”
“肥皂重点保障食堂、医务室和接触有毒有害物质的岗位。”
“配件,这几个急用的立刻下发给维修车间,同时通知相关车间,这是未来三个月仅有的配额,必须用在刀刃上,谁浪费谁负责!”
他的方案清晰、具体,充满了细节和可操作性,虽然依旧紧巴,但最大程度体现了公平和效率,堵住了很多可能扯皮的口子。
科室里的人看着黑板上那条理分明的分配方案,眼神都变了。
他们第一次发现,物资分配原来可以这样做,不再是和稀泥或凭关系,而是真正基于数据和需求的管理。
孙副科长张了张嘴,想挑点刺,却发现无从下手,最终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这只是初步方案。”
何雨柱放下粉笔,“钱干事,你负责整理成文,附上详细数据说明,下午报给李科长审阅。小刘,你立刻通知各车间和部门负责人,明天上午开会,公布分配方案并听取意见,现场签字确认,过后不认!”
他雷厉风行,一连串指令发出,众人下意识地应声领命,科室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方案送到李怀德那里,他只看了一遍,就大为赞赏,直接签字同意:“就这么办!柱子,你这套办法好!清清楚楚,谁也没话说!”
第二天上午的分配会,果然吵吵嚷嚷。各个车间部门都觉得自己分少了,别人分多了。
但何雨柱早有准备。
他将黑板抬进了会议室,对着方案,一条一条解释分配依据,数据翔实,理由充分。
面对质疑,他直接反问:“张主任,你们车间上个月的劳保手套损耗率超标百分之三十,请问是什么原因?如果这个月能降下来,我可以考虑从机动额度里给你们补一点。”
“李书记,医务室的要求合理,但请提供更具体的消耗记录和患者数量佐证。”
他态度强硬,却又有理有据,把各方诉求都压在了道理和数据的框架内。
最终,虽然大家还是觉得不够,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份相对最公平的方案。
会议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何雨柱几乎泡在了物资科和各个仓库。
他进一步优化领取流程,减少不必要的环节和损耗。
他建立了一套简单的物资预警机制,要求各仓库定期上报库存情况,对低于安全线的物资提前标红。
他甚至亲自带着人去废料堆“淘宝”,将一些报废设备上还能用的零件拆解下来,分类存放,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精打细算和务实作风,渐渐赢得了物资科大部分人员的信服,甚至也传到了厂里一些工人耳中。
虽然物资依旧短缺,但那种混乱和暗箱操作的感觉减少了,大家心里反而踏实了些。
然而,何雨柱心中的弦却从未放松。
批来的物资正在快速消耗,新的来源却遥遥无期。
区计委那条线,经过上次,他知道常规途径能争取的极其有限。
空间里的样本作物长势良好,但那点产量对于全厂而言,仍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
西山坳的阴影,始终笼罩心头。
刘爷被抓,那神秘势力却毫无动静,这反常的平静更让人不安。
这天下午,何雨柱正在核对一份煤炭质量检测报告——新到的一批煤矸石含量超标,热值不足,他正在计算对生产的影响以及如何调配使用。
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又是那个女办事员接起,听了片刻,脸色再次变得有些紧张,捂住话筒低声道:“何科长,还是区计委……张干事电话,指名找您。”
科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孙副科长停下了拨算盘的手,竖起了耳朵。
何雨柱心中一动,放下报告,平静地接过话筒:“张干事,您好,我是何雨柱。”
电话那头,张干事的声音依旧冷淡,但似乎比上次少了几分刻板,多了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何雨柱同志,你们厂上报的那个《内部挖潜及替代方案》,我看了,有点意思。上面有位领导也看到了,想了解一下更具体的情况,特别是关于废旧物资回收利用和替代燃料的想法。”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斟酌了一下:
“这样吧,明天下午两点,你带上更详细的资料,再到区计委来一趟。还是306办公室。”
不等何雨柱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低了些,仿佛随口一提:
“对了,领导可能还会问问……关于民间自发物资调剂方面的情况,你也可以……稍微准备一下。”
咔哒。
电话挂断了。
何雨柱握着话筒,站在原地,眉头缓缓皱起。
了解方案?这说得通。
但“民间自发物资调剂”?
这指的是什么?黑市?还是……西山坳那种地方?
这位“上面领导”是谁?
是单纯对工作感兴趣,还是……另有所图?
张干事最后那句提醒,是善意,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始?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看着他,眼神带着询问。
何雨柱缓缓放下话筒,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接到一个普通的公务电话。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弦,骤然绷紧了。
西山的风,似乎终于要吹进这间堆满报表的办公室了。
明天下午,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