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觉醒传承记忆时，杨柳青总觉修为寸步难行。
这世间灵气本就稀薄如缕，堪称低武绝境，天道似有一双无形之手，悄悄压制着一切——凡俗武者练到极致也不过劈石断木，稍有异动便会遭莫名阻碍，仿佛刻意不让武力值拉开天堑鸿沟。
可如今想来，这般压制倒像是另一种布局。
如今灵气虽微，却在暗处悄然滋长，鬼物初现，异事频发，分明是天道有意“养蛊”，让潜藏的机缘者们在这乱世中相互砥砺，决出真正的强者。
他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飞针，心中暗忖：这天下之大，除了自己与吕明微，定然还有其他握着“大机缘”的人，或许是隐于山林的异士，或许是藏在市井的匹夫，正各自在命运的棋盘上悄然落子。
日子便在这般思忖与忙碌中流转。
每日为陛下请脉，往伤兵营救治，回房后打坐稳固境界，虽单调重复，却因心中有盼头而显得格外充实。
杨柳青的青芝生后期修为日渐扎实，灵气在经脉中流转时愈发圆融，连带着施针用药也愈发得心应手。
私下里，他总在钻研一件事——将毒物炼入飞针。
药房角落的暗格里，摆满了各式瓷瓶，装着浸过蛇毒的银针、裹了蝎尾粉的铁针，甚至还有淬了曼陀罗汁液的骨针。
这些毒对寻常人而言，确是沾之即毙的狠戾之物，可杨柳青看着瓶中泛着幽光的针体，眉头却微微蹙起。
如今连索命的鬼物都已现世，那些蛰伏的能人异士必然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头，他们或有刀枪不入的体魄，或有避毒驱邪的秘术，这些寻常毒物怕是连对方的护体真气都破不了。
他捻起一枚淬毒飞针，对着烛火细看，针尖的寒芒映在眼底，渐渐凝成一丝锐利——看来，还得寻些更烈、更诡的毒物才行。
夜凉如水，城头那串锈迹斑斑的铜铃却毫无征兆地晃荡起来，“叮铃铃”的脆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刺耳——分明檐下无风，那铃舌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颤得人心里发紧。
忽有一声凄厉的牛角号从城外破空而来，绵长如泣，瞬间撕裂了夜幕。
紧接着，“哐——哐——哐——”的警钟在城楼上传开，急促得像是要敲碎人的耳膜。
远处的黑暗里，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如蛰伏的毒蛇吐着猩红信子，顺着护城河外的土路蜿蜒逼近，火光映在水面上，漾开一片诡异的橙红。
“敌袭！”
“抄家伙！”
营中顿时炸开了锅，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兵刃出鞘的“噌亮”声、战马不安的嘶鸣声搅成一团，杨柳青隔着窗纸都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颤——战事，终究是在今夜打响了。
推门而出时，夜风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他几步登上营中最高的望楼，凭栏远眺。
城头之上，一道青影如隼鸟般掠上垛口，正是前朝三皇子武仲星。
他身披亮银甲，手中长剑斜指地面，枪尖滴落的不知是露水还是血珠，月光洒在他脸上，眼眸此刻只剩冰封般的寒意。
而对面，武德皇帝早已褪去龙袍，换上一身玄色龙鳞甲。
甲片在月色下泛着冷硬的光，每一片都似嵌着寒星，他手中握着柄玄铁长剑，剑身在夜风中微微震颤。
两人隔着丈许距离对峙，周遭的厮杀声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下龙与虎的无声较量。
“六皇弟，多年不见，你的身手倒是没退步。”武仲星的声音裹着夜风传来，带着淬了冰的嘲讽。
武德皇帝不言，只将长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对方心口，龙鳞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
下一刻，两道身影同时动了——枪出如龙，剑走游蛇，在城头的月光下搅起一团银亮的光影，甲片碰撞的脆响与兵刃交击的铮鸣，瞬间压过了城下的喊杀声。
武仲星身形如鬼魅，手中青铜蛊盒开合间，总带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那盒子似有玄机，每回掀开一角，便有足有巴掌大的墨绿蜈蚣、尾钩泛着幽蓝的毒蝎从盒中喷涌而出，密密麻麻如乌云压顶，扑向武德皇帝周身。
这些蛊虫显然受过精心豢养，行动迅捷且毒性猛烈，尚未近身，那股腥腐气息已呛得城下士兵纷纷屏息。
可武德皇帝却半步未退，只见他袍袖猛地一扬，两道黑红虚影便从袖中窜出——细看竟是两条黑红火焰变化而成的火蛇，獠牙毕露，蛇影在半空盘旋游走，遇着虫群便张开巨口，獠牙扫过之处，蜈蚣、毒蝎瞬间被绞成齑粉，血雾弥漫中，连毒虫的残肢都未留下半分。
望楼上的杨柳青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武仲星这手蛊术来得蹊跷，这些蛊虫皆是玉琼密林深处的异种，寻常人别说豢养，连见都难见，他究竟从何处寻来这等阴毒利器？
刹那间，被对方追杀时的无力感再度翻涌上来——那时他修为低微，面对铺天盖地的毒虫只能狼狈奔逃，若非运气好拼死逃生，恐怕早已成了蛊虫的养料。
正心有余悸时，目光又落回武德皇帝身上，不由得暗生惊叹。
这位皇帝竟竜和武中星打得有来有回？黑红蛇影招招狠戾，却又透着章法，与武仲星的蛊术缠斗许久，竟丝毫不落下风。
那黑红火蛇绝非凡物，想来陛下这些日子也得了不小的奇遇，否则断难与身怀异术的武仲星抗衡。
城下的厮杀早已白热化。夜色被烽火燃得透亮，了望塔上的狼烟直冲云霄，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猩红。
守城的士兵们背靠着冰冷的城墙，手中的长枪、大刀握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望着荒原尽头那片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漫过枯黄的草地，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涌，密密麻麻的头盔在火光下闪着寒芒，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凶煞之气冻结。
“搭箭！”城头上响起校尉的嘶吼。
“弓弩上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