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钢铁永生教
“血与铁，终将归一。”
铁佛医生胸腔里的齿轮神像转动时，整栋o记大楼的金属管道开始共鸣，如同千万颗生锈的心脏同时起搏。
黄志诚猛踹审讯桌：“你哋拜嘅究竟系咩邪神？！”
回应他的是走廊尽头传来的液压关节转动声——
十二具赛博僵尸正踏着《帝女花》的电子变调，用焊接在臂骨上的消防斧劈开防爆门。
审讯室的空气浓稠得如同灌满了冷却机油。白炽灯管在头顶嗡鸣，光线却无法真正照亮铁佛医生的脸。他像一尊被遗忘在仓库角落的旧机器，轮廓在阴影中模糊不清。黄志诚将一叠现场照片甩在金属桌面上，撞击声在狭小空间里炸开。
“深水埗福荣街后巷，四个学生。”黄志诚的声音绷得像拉紧的琴弦，“内脏掏空，胸腔塞满齿轮轴承。铁佛，你间黑诊所嘅闭路电视影得清清楚楚！”
照片上，年轻的身体被粗暴剖开，肋骨如同被拆解的机械臂支架般扭曲外翻。空洞的腹腔里，黄铜齿轮和沾血的滚珠轴承堆叠出诡异的几何美感。聂宝言站在单向玻璃后，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认得那些轴承型号——与半年前旺角码头“机油圣母堂”血案现场发现的完全一致。
铁佛医生缓缓抬眼。他眼白浑浊，布满铁锈般的血丝。“进化……”他喉咙里滚出砂轮摩擦金属的嘶哑声音，“血肉……苦弱……”他嘴角古怪地向上扯动，露出牙龈下一点金属的冷光。
“进化？”黄志诚猛地捶桌，震得桌上纸笔一跳，“进化你老母！四条人命！”他身体前倾，几乎要撞上铁佛的脸，“讲！‘机油之母’系边个？点解要献祭？！”
铁佛的胸腔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哒”，仿佛生锈的锁舌终于弹开。他僵硬的微笑骤然扩大，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底下闪着寒光的合金下颌骨。“神……”他破碎的音节被胸腔内骤然拔高的机械嗡鸣吞噬，“……无处不在！”
“退后！”单向玻璃后，聂宝言的警告被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淹没。
铁佛医生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手拧动。肩胛骨处的西装布料猛地爆开，两截银灰色的合金支撑杆如同昆虫节肢般刺出，狠狠钉入审讯椅的金属扶手，将他身体固定。紧接着，他胸前的衬衫纽扣一颗颗崩飞，皮肤沿着一条笔直的、非自然的缝隙向两侧翻开，没有一滴血渗出。裂口下，是交错的液压推杆、缠绕的线缆，以及一块块暗沉如旧血的合金装甲板。浓烈的机油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瞬间灌满了审讯室。
装甲板如同锈蚀的莲花瓣般层层向外翻转、展开。黄志诚胃部一阵翻搅，聂宝言隔着玻璃屏住了呼吸。
胸腔深处，并非跳动的心脏，而是一个精密的微型祭坛。
基座由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黄铜齿轮咬合构成，永无休止地转动、啮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尊三寸高的神像。它由无数扭曲、生锈、型号不一的废弃齿轮强行焊接拼凑而成，勉强构成一个非人非兽、多肢盘绕的亵渎形体。神像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湿滑的暗红油脂，正随着齿轮基座的转动，极其缓慢地搏动、流淌，如同拥有生命。
“血与铁……”铁佛被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最后的咏叹，“……终将归一！”
嗡——
一股无形的低频震荡波以神像为中心猛地扩散。审讯室顶灯疯狂闪烁，瞬间爆裂，碎片如雨落下。整栋o记大楼的金属结构——水管、空调管道、钢筋骨架——同时发出沉闷的共鸣，仿佛千万颗生锈的心脏被强行唤醒，在绝望中起搏。墙壁在呻吟，地板在震颤。
“你哋拜嘅究竟系咩邪神？！”黄志诚嘶吼着，拔枪指向祭坛，手指却因那非人的搏动而微微颤抖。
回应他的，是走廊尽头传来的、压倒一切金属共鸣的沉重撞击。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防爆门扭曲变形的刺耳呻吟。某种巨大而坚硬的东西，正以狂暴的力量冲击着o记总部最后一道屏障。
“A队报告！正门失守！重复，正门失守！那些东西……它们进来了！”对讲机里，警员的嘶吼被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和一种尖锐、扭曲、如同用铁片刮擦玻璃的电子变调声淹没。那变调声依稀可辨，是粤剧名段《帝女花》的旋律，此刻却浸透了地狱的寒意。
轰——！
审讯室外走廊尽头的重型防爆门，如同被炮弹击中般向内爆裂、倒塌。扭曲的合金门板飞溅。弥漫的烟尘中，十二个高大、僵硬的身影踏着沉重的、如同打桩机夯击地面的步伐，踩着《帝女花》的电子哀鸣，踏入了o记总部。
它们曾是人。
如今，皮肤是灰败的、布满深褐色锈斑的橡胶或某种硬化皮革，紧贴在膨胀变形的金属骨骼框架上。关节处裸露着粗大的液压杆和缠绕的线缆，随着步伐伸缩，发出“嗤嗤”的喷气声。头颅大多被简陋的金属罩或焊接上去的钢板取代，眼部位置是闪烁着猩红光芒的镜头或空洞。最令人胆寒的是它们的手臂——原本手掌的位置，被粗糙地切掉，替换上闪烁着寒光的消防斧、巨大的管钳，甚至一台仍在旋转的工业电锯。
它们是缝合了血肉与废铁的亵渎之物，是“钢铁永生教”扭曲教义下诞生的赛博僵尸。它们沉默着（除了那刺耳的关节运转声和永恒的电子哀乐），带着纯粹的、毁灭性的目的，迈开步伐。沉重的金属脚掌踏在走廊的水磨石地板上，每一步都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开火！自由开火！”走廊拐角处，一名沙展目眦欲裂，嘶声下令。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瞬间撕裂了空气，子弹狂风暴雨般倾泻在最前方的几具赛博僵尸身上。撞击声如同敲打在厚重的废铁堆上。9mm手枪弹在它们覆盖着锈蚀钢板和硬化橡胶的躯干上溅起密集的火星，留下一个个浅坑，却无法穿透。一具被重点照顾的僵尸胸前爆开一连串火花，一块外挂的锈蚀钢板被打得凹陷、崩飞，露出底下缠绕的暗红色线缆和仍在搏动的、半机械化的组织，但它的步伐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在液压杆的强力推动下，拖着火花再次向前迈进。
“冇用！打唔入！”有警员绝望地大叫。
一具手持巨型管钳的赛博僵尸猛地加速，沉重的身躯撞开拦路的文件柜。管钳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横扫，一名躲闪不及的警员被拦腰扫中，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砸在墙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另一侧，那台手臂焊接着工业电锯的僵尸找到了目标——通往指挥中心的主控室合金门。高速旋转的锯齿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啃噬在门板上，火花如同喷泉般四溅，厚重的合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切开、卷曲。
“顶住！顶住啊！”沙展对着对讲机狂吼，自己则抓起一把霰弹枪，对着逼近的僵尸头部猛轰。一声巨响，那具僵尸的金属头罩被轰得变形、后仰，露出底下纠缠的电线和一小块灰白、干瘪、毫无生气的颅骨碎片。它晃了晃，动作稍缓，但猩红的电子眼依旧死死锁定目标，再次举起焊接着消防斧的手臂。
绝望如同冰冷的机油，迅速蔓延。子弹的无效，同伴的惨叫，合金门被切割的刺耳噪音，以及那永恒萦绕、扭曲灵魂的电子版《帝女花》……防线在崩溃。
黄志诚猛地撞开审讯室的门，刺鼻的机油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混合着走廊上弥漫的硝烟。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警员们在节节败退，子弹打在那些钢铁怪物身上如同挠痒，而它们沉重的武器每一次挥动都带来血肉横飞。那台电锯已经切开了主控室大门三分之一的厚度，火花瀑布般流淌在地面。
“黄sir！点算？”三元的脸颊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划出一道血痕，她手中的改装配枪连续开火，刻满符咒的子弹击中一具僵尸的膝盖关节，爆出一团刺目的蓝色电火花。那僵尸趔趄了一下，单膝跪地，但缠绕着液压杆的腿挣扎着又要站起。
黄志诚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混乱的战场。子弹的火星，僵尸关节运转喷出的白色压缩气体，天花板上因震动而簌簌落下的灰尘……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走廊尽头——安全出口旁边，墙上挂着的两个鲜红的圆柱体：液氮灭火器！蓝色的标签在闪烁的应急灯下异常醒目。
“冻住佢哋！”黄志诚几乎是咆哮出声，指向灭火器，“d钢铁低温会脆！三元！火力掩护我！”
没有犹豫。三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手中符咒手枪爆发出连续的轰鸣，刻满朱砂符文的子弹精准地射向最近几具僵尸的头部传感器和关节缝隙，爆开的蓝色电弧和细微的符文闪光短暂地干扰了它们的行动。其他警员也反应过来，集中火力压制，为黄志诚争取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黄志诚如同猎豹般冲出，弯腰躲过一具僵尸横扫过来的消防斧，斧刃带起的风刮得他后颈生疼。他一个翻滚，再起身时已扑到安全出口旁，双手同时抓住两个沉重的液氮灭火器罐，用力扯下！
“死仆街！食雪糕啦！”他怒吼着，大拇指猛地顶开保险栓，将冰冷的喷口对准了正前方那台仍在疯狂切割主控室大门的电锯僵尸。
嗤——！！！
极度冰寒的白色气龙狂喷而出，瞬间笼罩了电锯僵尸的后背和它那条致命的电锯手臂。液氮接触高温金属表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烈“嘶嘶”声，浓密的白雾翻滚升腾。
效果立竿见影。
高速旋转的锯齿最先遭殃。极致的低温让超硬的合金刀齿瞬间失去韧性。刺耳的切割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密集、清脆的爆裂声！如同被重锤敲击的玻璃。整圈锯齿在电锯马达的巨大扭力下，寸寸碎裂、崩飞！无数锋利的金属碎片像霰弹一样向四周激射，打得墙壁叮当作响。
僵尸背部和手臂覆盖的锈蚀钢板、液压杆以及缠绕的线缆，在液氮的洗礼下迅速凝结出厚厚的白霜。原本灵活伸缩的液压杆发出艰涩的“嘎吱”声，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缓。覆盖体表的硬化橡胶和皮革在超低温下更是变得如同劣质的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得手！冻佢！”沙展狂喜地喊道。
“散开！唔好掂！”黄志诚的警告带着破音。
话音未落。
砰！哗啦——！
那具电锯僵尸僵硬地试图转身，仅仅是一个微小的扭动，覆盖着厚厚白霜、布满裂纹的后背装甲和硬化“皮肤”，如同被重击的钢化玻璃般，轰然爆碎！无数覆盖着白霜的金属碎片和硬化橡胶块四散飞溅，露出底下错综复杂、同样被低温侵蚀得发蓝发脆的金属骨架和暗红色的半机械化组织。
这如同一个信号。
另外两具被三元用符咒子弹重点照顾过关节的赛博僵尸，在试图迈步时，被低温严重脆化的膝关节和髋部承重结构，承受不住自身沉重的钢铁身躯和液压驱动的力量，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咔嚓！嘎嘣！
一条包裹着锈蚀钢板的合金大腿从髋部连接处硬生生折断、脱落，重重砸在地上。失去支撑的僵尸上半身轰然栽倒，焊接着消防斧的手臂徒劳地在地上划动。另一具则是在膝盖处断裂，小腿带着液压杆飞了出去，躯干砸在地上，液压系统疯狂泄漏着白色气体，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
低温，成了这些钢铁怪物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
“用冻气！拆咗班铁棺材！”沙展精神大振，立刻指挥还能动的警员去抢夺其他区域的液氮和二氧化碳灭火器。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白色的冷冻气龙在走廊中纵横交错，所到之处，赛博僵尸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僵硬。覆盖的装甲和外壳在脆化后，被警员们用消防斧、撬棍甚至桌椅腿猛力敲击，纷纷破碎剥落。失去了外部防护，暴露出来的脆弱线缆和精密关节在后续的攻击下更容易被破坏。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液压泄漏的嘶鸣和电子元件短路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黄志诚丢开喷空的液氮罐，冰冷的金属罐身让他掌心刺痛。他大口喘着粗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走廊，破碎的钢铁零件、凝固的血迹、仍在抽搐的机械残躯……最后，他的视线穿透弥漫的寒雾和硝烟，落回审讯室的方向。
单向玻璃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透过裂痕，他看到聂宝言正站在审讯室内，戴着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特制的绝缘镊子，试图从那展开的、如同金属花瓣般的胸腔祭坛中央，夹取那尊搏动着的齿轮神像。她的动作极其谨慎，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尊被绝缘镊子尖端触碰到的齿轮神像，粘稠暗红的表面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猩红纹路！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和绝望感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神像中爆发出来！
“呃啊！”聂宝言如遭重击，镊子脱手飞出，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涣散。
滋啦——！
整个o记总部所有尚在运行的电子屏幕——无论是走廊的监控显示器、指挥中心的电脑，还是警员腰间的对讲机屏幕——瞬间被一片疯狂跳动的、扭曲的雪花噪点吞没！噪点中，无数细小的、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图形和难以理解的亵渎符文如同沸腾般涌现、闪烁、湮灭，疯狂地冲击着每一个目击者的视觉神经和理智防线。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亿万生锈齿轮在颅骨内互相刮擦碾磨的噪音，直接在所有人的大脑深处尖锐响起！
“啊——我的头！”有警员丢掉武器，双手死死抱住头颅，痛苦地蜷缩在地。
“睇……睇唔到……好多……齿轮……”另一人眼神呆滞，对着空气胡乱抓挠。
这股源于神像的精神污染，比走廊上的赛博僵尸更加致命！
黄志诚强忍着脑中翻江倒海的眩晕和恶心，猛地拔出配枪，枪口隔着布满裂纹的单向玻璃，死死瞄准了祭坛上那搏动的邪物。他的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黄sir！唔好！”聂宝言虚弱而急促的声音从审讯室传出，带着极度的惊惶，“直接破坏……可能会引发……更大范围的精神……污染……或者……物理爆炸！”
黄志诚的动作僵住了。扳机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摧毁它？代价可能是整层楼的人瞬间疯掉，甚至更糟。不摧毁？这亵渎之物的精神污染正在迅速扩散，每一秒都有警员在崩溃边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个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黄志诚侧后方不远处的走廊阴影里。
是刘建明。
他身上的西装依旧笔挺，只是领口微微敞开，呼吸略有不稳，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奔跑或搏斗。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其他警员面对精神污染时的痛苦扭曲，也没有黄志诚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凝固的平静。然而，他的目光，却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死死地钉在那尊在审讯室祭坛上搏动、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齿轮神像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震惊，仿佛看到了某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禁忌之物。
有确认，如同一个长久以来的、最黑暗的猜测终于被血淋淋地证实。
在那平静的眼底最深处，更翻涌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绝望的……恐惧。
刘建明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冻结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下，映照着审讯室内那亵渎的红光，泄露着内心滔天的巨浪。他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些什么？这平静下的暗流，比眼前肆虐的赛博僵尸和那搏动的邪物，更让黄志诚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审讯室内，齿轮神像的搏动越来越强，猩红的光芒透过单向玻璃的裂痕，将黄志诚和刘建明的侧脸染上如血的颜色。神像表面的粘稠油脂剧烈沸腾，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走廊上，尚未被完全制服的赛博僵尸残骸在神像的感召下，液压系统发出濒死般的尖啸，破碎的肢体疯狂抽搐、试图重组。被精神污染的警员发出非人的嚎叫。
而刘建明，依旧沉默。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指向那神像，又似乎想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那动作最终凝固在半空。
整栋o记大楼，仿佛变成了一颗被锈蚀之神攥在掌心的、濒临破碎的金属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