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法医的铜锈血管
凌晨三点的法医办公室，只剩下聂宝言一人。
荧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冷调的光。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但今天，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
聂宝言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再次落到桌上的档案照片。三天前，西九龙码头发现的尸体，身份已确认为和连胜的底层马仔李健。表面死因是心脏骤停，但送来尸检时，聂宝言一眼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尸体颈部有细微的金属光泽渗出。
此刻，李健的尸体正躺在隔壁解剖室的冷柜中，等待明天的正式解剖。但聂宝言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那种感觉就像有细小的齿轮在她胃里转动，催促她立刻查明真相。
她站起身，白大褂衣角划破沉寂的空气。推开解剖室的门，寒意立刻包裹了她。一排不锈钢冷柜沿墙而立，像沉默的哨兵守护着死亡的秘密。
三号冷柜。聂宝言戴上手套，深吸一口气，拉出载着李健尸体的托盘。
尸体表面看来并无异常。三十岁左右的亚裔男性，体型偏瘦，胸口有一处陈旧刀疤，手指关节粗大——典型的底层打手特征。聂宝言打开无影灯，调整角度，开始仔细检查尸体表面。
当她用放大镜检查死者鼻孔时，终于发现了异常——不是毒品残留，而是一种罕见的金属微粒，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铜光。
“这是什么？”她喃喃自语，取来采样棉签小心翼翼地收集样本。
随着检查的深入，更多不寻常的细节浮现：死者指甲缝中有类似机械润滑油的残留物；耳后有细微的电路状烧伤痕迹；最奇怪的是，当聂宝言用指尖轻轻按压尸体胸口时，她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硬度。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解剖刀。
刀刃划开苍白的皮肤，分离组织，打开胸腔。当聂宝言看到那颗心脏时，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绝不是人类的心脏。
躺在胸腔中的是一个精巧的黄铜机械装置，由齿轮、泵管和发条组成，中央是一个透明腔室，里面盛着浓稠的黑色机油。这个机械心泵通过数十条细铜管与血管连接，那些本该柔软的血管现在也变得坚硬，透着金属光泽。
“天啊...”聂宝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不锈钢托盘上。
作为法医，她见过各种尸体损伤和移植器官，但从未见过这样精密而恐怖的机械替代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靠近解剖台。
细看之下，她发现机械心泵的表面刻满了极细微的符号，既不像文字也不像已知的工程图纸，反而更像某种神秘的符文。那些符号让她莫名地头晕目眩。
聂宝言取来相机，开始记录这惊人的发现。闪光灯一次次照亮解剖台，机械心脏在强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就在她换角度拍摄时，她注意到透明腔室里的黑色机油似乎有生命般地微微涌动。
她放下相机，戴上放大镜眼镜，凑近仔细观察。就在这时，机械心泵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聂宝言猛地直起身，心跳加速。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机械装置因温度变化产生的正常反应，但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决定取一些黑色机油作为样本。当她用针管插入透明腔室抽取液体时，机械装置内部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齿轮转动声。
突然，尸体的眼睛猛地睁开。
聂宝言吓得后退好几步，撞在身后的器械车上，各种工具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李健的尸体正睁着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机械心泵的运转声越来越响，在寂静的停尸房里回荡。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从隔壁冷柜中，传来了敲击声。
一下，两下，像是有人在里面捶打金属柜门。
聂宝言僵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敲击声越来越多，从一个个冷柜中传来，很快整个停尸房充满了可怕的撞击声，如同恐怖的交响乐。
“这不可能...”她颤抖着摸向墙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按下时，所有冷柜门同时砰然打开。
一具具尸体机械地坐起，他们的眼睛都空洞地睁着。有些是完整的尸体，有些还带着解剖后的惨状，胸腔敞开，器官外露。但所有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血管都闪着金属光泽，某些部位甚至露出了齿轮和机械装置。
聂宝言缩在角落，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她数了数，总共十七具尸体，全部以同样机械的动作转过身，双腿挪下托盘，站在冰冷的地面上。
然后，最靠近她的那具尸体——一个六十多岁的女性——张开了嘴。从她喉咙里发出的不是人声，而是一种金属摩擦的机械合成音：
“第一章，能源转化。血肉苦弱，钢铁永恒。凡寻求真理者，必先弃绝肉体之脆弱...”
另一具尸体接着“诵读”：“第二章，机械永生。以机油为血，以齿轮为骨，以蒸汽为息...”
聂宝言惊恐地意识到，这些尸体正在集体背诵某种可怕的技术手册，或者说，工业版的《死灵之书》。她颤抖着取出衣袋里的手机，试图录音，却发现所有电子设备都已失灵。
尸体们继续以单调的机械声背诵：
“第五章，数据神经线连接。凡接入主脑者，得见永恒真理...”
“第七章，锈蚀之主的降临。当齿轮齐转，当油血奔流，当蒸汽弥漫，吾主将从深铜之海升起...”
聂宝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法医，她毕生致力于用科学解释现象。此刻，尽管恐惧至极，她的专业本能仍在运作。她注意到每具尸体的后颈处都有一条极细的铜线，闪着微光，这些铜线似乎都延伸向地板下的某个地方。
她想起李健尸体后颈也有类似的痕迹。难道这是一种神经接入口？
尸体们的“背诵”越来越快，机械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和声。聂宝言感到一阵恶心，那些词语似乎不只是声音，而是直接钻入她的大脑，试图重组她的思维。
“不！”她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在停尸房里意外地响亮。
仿佛接收到指令一般，所有尸体同时转向她，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她。
聂宝言屏住呼吸。时间似乎凝固了。然后，那些尸体开始向她移动，动作机械而僵硬，却带着不可阻挡的确定性。
在极度的恐惧中，聂宝言的目光落在了解剖桌上那一排闪亮的手术刀上。她猛地冲过去，抓起最长最锋利的一把。
最近的一具尸体——一个年轻男子的手臂已经向她伸来，手指关节处可见细小的齿轮在转动。聂宝言毫不犹豫地挥刀砍去。
手术刀与手臂相碰时迸出火花。令她惊讶的是，刀锋竟然轻易地切断了那条手臂，断口处不是血肉，而是缠绕的铜线和微小的齿轮。没有血液流出，只有几滴黑色机油滴落在地板上。
被切断手臂的尸体毫无反应，继续向前移动。
聂宝言突然灵光一现。她回想起刚才尸体背诵的内容——“数据神经线”...如果这些尸体是通过某种神经线被控制的，那么切断它或许能阻止它们？
当下一具尸体靠近时——那是个中年女性，胸口还有解剖时留下的Y形切口——聂宝言绕到它身后，果然看到后颈处有一条微微发光的铜线。她小心地避开尸体抓来的手，用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那条铜线。
刹那间，尸体僵住不动了，眼中的光芒熄灭，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真正地“死”去了。
“有效！”聂宝言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她如法炮制，灵活地在尸体间穿梭，瞄准每条数据神经线。一具接一具的尸体倒下，最后只剩下李健的尸体还站着。
与其他尸体不同，李健的后颈没有铜线。他的机械心泵仍在高速运转，黑色机油几乎充满了透明腔室。聂宝言紧握手术刀，警惕地靠近。
突然，李健的嘴巴张开，发出的不再是机械合成音，而是一种深邃、湿润、仿佛来自深海的声音，那种声音不应该属于任何机械：
“聂宝言，汝见真理，当归顺锈蚀之主。”
聂宝言僵在原地，那种声音直击她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血肉苦弱，钢铁永恒。加入我们，得享永生。”尸体向前一步，机械心泵发出诱人的节奏声，像是某种黑暗的摇篮曲。
“不。”聂宝言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尽管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要她逃跑。
“汝已见证奇迹，汝已触摸真理。为何抗拒？”尸体的头部微微倾斜，一种可怕的好奇姿态。
“因为我是法医，我的职责是守护生命，不是这种...扭曲。”聂宝言举起手术刀，“无论你是什么，离开这具尸体。”
令人惊讶的是，尸体竟然停了下来。机械心泵的转速放缓，黑色机油不再涌动。接着，从李健的嘴角流下一道黑色油渍，仿佛机械在哭泣。
“如此...遗憾。”声音突然变得微弱，“但接触已成，转化已始。”
尸体突然向前倾倒，聂宝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在接触的瞬间，李健胸口的机械心泵突然迸裂，黑色机油喷溅而出，大部分溅在聂宝言的手套和白大褂上，但有几滴落在了她裸露的手腕上。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机油仿佛有生命般，立刻透过皮肤渗入了她的体内。
聂宝言惊恐地试图擦拭，但机油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铜色痕迹。被她触碰到的李健的尸体此刻已完全静止，胸口的机械装置碎裂成无数零件，散落一地。
停尸房突然恢复了寂静。荧光灯管不再闪烁，电子设备恢复正常。聂宝言的手机突然响起一连串通知声——是之前错过的消息和电话。
她颤抖着环顾四周，十七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聂宝言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手套，倒吸一口冷气——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已经变成了黄铜色，皮肤闪烁着金属光泽，指甲也变得坚硬如铜片。
她用左手轻轻触摸那金属化的手指，感受到的却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种奇异的温热。当她尝试弯曲手指时，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齿轮转动声。
聂宝言跌跌撞撞地跑回办公室，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私藏的威士忌，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酒精灼烧着她的喉咙，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寒意。
她看着那两根逐渐金属化的手指，想起了尸体们背诵的句子：“血肉苦弱，钢铁永恒。”
突然，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系列复杂的机械图纸，像是被植入的记忆——某种泵的设计图，比她见过的任何机械都要精密，连接方式违背了已知的物理定律，却又显得异常合理。
聂宝言惊恐地意识到，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她拿起电话，手指在按键上犹豫。应该打给谁？警方？上司？怎么说？“你好，我发现尸体复活并背诵邪恶机械圣经，顺便我的手指正在变成铜制品”？
就在她犹豫之时，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了。
聂宝言吓了一跳，手中的威士忌酒瓶差点掉落。“谁？”她声音嘶哑地问。
门外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聂法医，我们是机械永生教会的。我们感觉到了一位新成员的觉醒，特来提供...帮助。”
聂宝言屏住呼吸，悄声走到门后，通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两个身着灰色西装的高大男子，他们的眼睛在走廊灯光下闪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其中一人微微一笑，露出牙龈上细微的齿轮装置。
“聂法医，”那人说道，声音直接穿透门板，清晰得可怕，“我们知道您见到了真理。开门吧，我们来教您如何拥抱它。”
聂宝言缓缓后退，看着自己已经开始金属化的手指，又望向窗外依然漆黑的夜空。
第一缕曙光还未出现，长夜似乎永无止境。
而在她脑海中，那些机械图纸正在自动重组、完善，仿佛有某种意志在引导着她的思维，向她展示着血肉与机械融合的可怕真理。
“不，”她低声对自己说，但声音中已经带有一丝金属摩擦的质感，“我要保持自我。”
然而当她看向电脑屏幕，发现自己的倒影中，眼睛也开始闪烁起微弱的铜色光芒时，聂宝言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且这场战斗的前线，就在她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