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帝壹手中那个小巧的银色设备，此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审判长！”检察官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尖锐，“辩方律师这是在公然藐视法庭程序！用一个来历不明的设备，提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指控，完全是为了混淆视听，拖延审判！”
审判长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凝重和犹豫。他看了看一脸坚定、目光如炬的帝壹，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被告人张伟，最后目光扫过窃窃私语的旁听席和面色各异的陪审团。多年的司法经验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气息。帝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律师，他敢如此冒险，必然有所倚仗。
“辩方律师，”审判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如果你的检查结果无法支持你的指控，你将面临严重的纪律处分，甚至可能被取消在本案的辩护资格。”
“我完全清楚，审判长。”帝壹毫不退缩，迎上审判长的目光，“我以我的律师执业资格担保，此举是为了维护司法最基本的尊严——查明真相。如果我的判断错误，我愿意接受任何后果。”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那份孤注一掷的决心感染了法庭内一部分人。旁听席上开始出现支持的声音：“让他查！”“对啊，查清楚也好！”“万一真有黑幕呢？”
陪审团席上，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我们姑且称他为“记录员”）依旧低着头，手中的钢笔稳稳地记录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帝壹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
审判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法庭内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这短短的几十秒，仿佛被无限拉长。最终，审判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鉴于辩方律师提出的质疑事关重大，且涉及被告人可能遭受的非人道对待，本庭决定，准许辩方律师在法庭医护人员监督下，对被告人张伟进行无创检查。但检查范围仅限于辩方律师声称的特定部位，且整个过程必须公开透明，不得对被告人造成任何伤害。”
“审判长！”检察官还想反对。
“裁定已下！”审判长不容置疑地打断，“法警，协助维持秩序。医护人员，请上前监督。”
检察官脸色铁青，愤然坐下，眼神阴鸷地盯了帝壹一眼，随即不易察觉地朝陪审团方向瞥了一下。
帝壹心中凛然，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他拿着那个经过老秦远程指导设置好的便携式高频超声成像仪，走向被告席。张伟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依旧眼神空洞地坐着，像个失去灵魂的躯壳。
两名法警和一名法庭医生紧随帝壹左右。
“张先生，请不要紧张，这是一个简单的检查，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帝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他按照洛璃指示的位置，将成像仪那个小巧的探头，对准了张伟左耳后方、发际线边缘的皮肤。
冰凉的触感让张伟轻微颤抖了一下。
帝壹启动了设备，细微的嗡鸣声响起。探头发出的高频声波穿透皮肤，将下方的组织结构反馈到设备自带的小屏幕上。法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屏幕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屏幕上显示出皮下组织的灰度图像。脂肪层、肌肉纹理…帝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探头的角度和扫描深度。老秦说过，这种微型生物电极为了隐蔽性和生物相容性，通常与周围组织密度差异不大，需要非常仔细地辨别。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屏幕上除了正常的人体组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检察官嘴角开始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旁听席上也传来一些失望的唏嘘声。
帝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难道洛璃的信息有误？还是对方的伪装技术真的高超到连这种针对性扫描都无法发现？
他不甘心，再次集中精神，将扫描深度微微调整，聚焦在皮下三毫米左右的区域。他的“谎言之眼”虽然主要针对情绪和谎言，但也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和对能量细微变化的感知。他努力将这种感知融入到对图像的分析中。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屏幕上，在皮下约2.8毫米处，一个极其细微的、与周围肌肉纤维走向略有不同的、细长梭形的阴影，一闪而过！
它的密度与周围组织非常接近，几乎融为一体，但在特定的扫描角度和帝壹高度集中的感知下，还是露出了马脚！那阴影内部，似乎还有更加微小的、规则的结构！
“这里！”帝壹低呼一声，立刻锁定那个位置，将图像放大。
法庭医生凑近仔细观看，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这…这确实不像正常的组织结构…太规则了…”
“能更清晰一点吗？”帝壹问医生，同时手下稳稳地控制着探头。
医生拿出自己的辅助观察镜，对着屏幕看了又看，脸色越来越凝重。“需要更高精度的设备确认，但…凭我的经验，这极有可能是一种人工植入物！”
哗——！
法庭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有问题！”
“天啊！脑子里被放了东西？”
“是谁干的？！”
检察官猛地站起来：“不可能！这一定是辩方律师的诡计！设备可能被动了手脚！”
但法庭医生的话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审判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重重敲响法槌：“肃静！肃静！”
帝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他知道这还不够。他立刻乘胜追击，目光锐利地扫向陪审团席那个“记录员”：“审判长！根据可靠信息，控制该植入物的信号源，就在本法庭之内！就在陪审团席！”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陪审团！
那个“记录员”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但他依旧强作镇定，抬起头，脸上露出被冤枉的愤怒表情：“荒谬！这是对我的污蔑！审判长，我抗议！”
其他陪审员也面面相觑，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
“辩方律师，指控陪审员是极其严重的行为！你有何证据？”审判长沉声问道，感觉事情正在滑向彻底失控的边缘。
帝壹的心脏在狂跳。他没有任何实物证据指向那支钢笔。这一切都基于洛璃的情报。他这是在赌，赌对方做贼心虚，赌能在高压下逼对方露出破绽！
“证据就是…”帝壹深吸一口气，伸手指向“记录员”，“他手中那支一直在记录的钢笔！那就是信号发射器！”
“记录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下意识地将钢笔握紧，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帝壹眼中无异于承认！
“你…你血口喷人！”记录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不是血口喷人，很简单！”帝壹步步紧逼，“请法警检查那支钢笔！或者，请这位先生立刻中断‘记录’，看看我的当事人是否会有什么变化！”
这是一个心理战术。如果钢笔真是信号发射器，中断记录（即停止发送控制信号）可能会引起张伟的异常反应。如果不是，对方自然不怕检查。
“记录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看向检察官方向，似乎在寻求指示。
就是这个眼神！彻底暴露了他与检察官（或者说与基金会）的联系！
检察官立刻起身：“审判长！这是对陪审团独立性的严重侵犯！我坚决反对这种无礼的要求！”
场面彻底混乱了。审判长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支持检查，万一错了，将严重损害司法威信；不支持，若帝壹说的是真的，那将是司法史上巨大的丑闻！
就在这僵持不下、几乎要演变成闹剧的时刻——
一直沉默地站在检察官席旁的洛璃，突然动了。
她悄无声息地向前走了两步，看似是要去安抚情绪激动的检察官，但就在与“记录员”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臂似乎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对方拿着钢笔的手。
动作轻盈、自然，仿佛只是一个意外。
但就是这一碰，“记录员”手中的钢笔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告席上的张伟，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嗬嗬怪响，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被告人！”
“医生！快！”
法庭再次陷入一片混乱！医护人员立刻冲上前对张伟进行急救。
而掉在地上的那支钢笔，在落地时，笔帽摔开了，露出了里面绝非普通钢笔应有的、极其精密的电子元件和微小的信号指示灯！
一切，不言而喻！
“记录员”面如死灰，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检察官也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支钢笔，又看看洛璃，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洛璃面无表情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帝壹清晰地看到，在她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绝，有一丝解脱，或许还有…一丝恐惧。
审判长看着眼前的乱象，看着地上那支诡异的钢笔，看着昏迷不醒的被告人，脸色铁青。他重重地、连续地敲响法槌，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和震怒：
“休庭！立刻休庭！”
“法警！控制那名陪审员！封存那支钢笔作为证物！”
“对被告人进行全力救治！并安排最详细的医疗检查！”
“本案延期审理！等待…等待进一步调查结果！”
法警上前，将瘫软的“记录员”架了起来。后者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帝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更深的寒意。
他赢了这一局，撕开了阴谋的一角。但他也彻底暴露在了基金会的视线之下，与这个庞然大物的战争，从现在起，才真正开始。
而洛璃…她刚才那看似无意的一碰，究竟是帮了他，还是…在自救？或者，两者皆有？
庭审散场，人群在震惊和议论纷纷中离去。帝壹收拾着文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看到洛璃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冰冷，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跟着失魂落魄的检察官团队离开了法庭。
帝壹知道，他和洛璃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已经被彻底捅破。接下来的路，将更加凶险，也更加…扑朔迷离。
木偶的提线已经被斩断一根，但操控木偶的人，还隐藏在更深的幕后。而他自己，这个所谓的“弑神程序”实验体，又在这场宏大的棋局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