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没找你三个字还未出口，童厂长已经抢过话头，“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那就去……”戴长顺本想说去我办公室，却忽然想到汤秋英可能还在，不能让白玉蓉遇到她，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处，“那家饭店做本帮菜做得不错，油爆虾更是一绝。”
他知道师妹对吃食极为讲究，下意识投其所好。
“好好好，我们今天就借戴科长的光，一饱口福。”童厂长立马应下，仗着自己的年纪可以当白玉蓉爹了，也不避讳，拉住她，“走走走，戴科长肯赏脸，我们求之不得呢。”
对上他那双恳求的目光，白玉蓉心头一软，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童厂长这样做，也是为了厂子好，想他堂堂一个老红军，却要对戴长顺低声下气，谁还能硬起心肠。
戴长顺做了个请的手势，与白玉蓉并肩而行。
他努力控制呼吸，有些不敢开口，生怕怦怦乱跳的心脏蹦出嗓子眼。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脚步轻快无比。
童厂长生怕白玉蓉破坏气氛，赶紧走到他另一边，没话找话尬聊。
戴长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心里波涛汹涌，想着一会要点什么师妹爱吃的菜，怎么说才能自然而然地表示自己可以替她出头对付蒋家人，为了避免遇上汤秋英尴尬，如何才能让她以后别直接来轻工业局，约个什么地方见面合适……
白玉蓉全程不说话，心里同样不平静。
戴长顺成了造纸工业科的主事者的事，确实让她没料到。
本想回避。
可细想一下，哪怕她不要分红了，也放弃开设新造纸厂而选择旧厂入股，可只要在造纸行业里做出一番成绩，总避免不了和他打交道。
看童厂长处处巴结的样子就知道，整个海市的造纸业命运都捏在这人手里。
所以，回避解决不了问题。
如何做才能既达成目的，又不用和他牵扯不清呢？
马友全默默跟在后面。
只有阿秀什么都感觉不出，只知道又有好吃的了，乐颠颠。
几人要了间包房，戴长顺当仁不让坐了主位，左手位留给白玉蓉，哪知白玉蓉直接把阿秀按在他边上，又招呼马友全挨着自己坐下。摆明了一点不想和他沾边。
童厂长看出戴科长脸都黑了，赶紧陪着小心坐到他右手边。
戴长顺压下不悦，开始点菜，“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软兜长鱼、水晶肴肉、松鼠鳜鱼、梁溪脆鳝……师妹看还要加什么？”
这些都是白玉蓉爱吃的菜，五个人，着实有些多了。
可他偏要点，还故意不喊白小姐，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哪知，想明白的白玉蓉并未纠正，也不出声阻止，只对小二说：“先上碗姜丝白粥。”
戴长顺的笑容不变，继续试探，“师妹什么时候换口味了？要不要换几个清淡的菜？”
白玉蓉闭上嘴，端庄坐着，目光直视前方，假装没听到。
气氛有点尴尬。
童厂长很想咆哮。
想他当兵那会，看到长官毕恭毕敬！
只要军衔比自己高，都得服从命令！
哪像这位大小姐，想不见就不见，想甩脸就甩脸……
这要放在部队，军法处置！
可他知道，这里不是部队，还真拿她没办法。
硬着头皮接过话茬，“够了够了，戴科长太客气了。”
戴长顺只当没听到，对小二说：“白粥先上！”
“好嘞！”小二领命而去。
一分钟不到，就端着个托盘进来。
戴长顺亲自接过，放到白玉蓉面前。
哪知，白玉蓉却把碗又推到阿秀面前，“吃吧。”
阿秀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自己吃得越欢，白小姐越开心，于是也不顾其他人怎么看，接过碗开吃。
两人动作有多自然顺畅，戴长顺的笑容就有多皲裂。
马友全见向来看不起自己的师兄吃瘪，心里闷笑。
童厂长却想给这个没眼色的臭丫头一巴掌，人家戴科长要请的人是白大小姐，不是你！
“吸溜！”阿秀吃得喷香。
在座的几人看过去，一碗白粥而已，怎么像在吃山珍海味？
表情各异，有嫌弃，有好笑，有心疼。
擦了擦额头的汗，童厂长还是决定由自己来化解尴尬，“戴科长，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您对咱们造纸业有什么规划？”
“自然是有的。”戴长顺这回搭理他了，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提到嗓子眼。
“呼呼呼！吸溜！”阿秀一点没被打扰，边吹气边吃。
童厂长瞪了一眼，真是不会看眼色的丫头，自己在这谈正事呢，她倒好，一点不影响胃口。
可惜眼睛瞪给瞎子看，人家根本没注意！
继续探口风，“我们海丰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不知局里有没有什么扶持政策？”
“国家百废待兴，哪哪都要用钱，只能靠咱们自己度过难关。”戴长顺继续打官腔。
眼角余光看着白玉蓉，她却像没听到似地，看着别人喝粥，仿佛是世间最有意思的事。
“呼呼！吸溜！”
听着阿秀粗鲁的声音，童厂长快疯了，一半是急的，一半是气的，可又不能和她计较，人是白玉蓉带来，白玉蓉是自己硬拉来的，又是戴科长的座上宾，只能忍着。
还不能让领导的话掉在地上，“不瞒戴科长，不是我们不想靠自己，实在是海丰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要是没人拉一把，厂子就搞不下去了。”
“师妹怎么说？”戴长顺不想再和老头废话，直逼白玉蓉。
她挺能忍，没见童厂长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么，竟然还不主动些求自己。
真不知道该说她无知者无畏，还是师父惯坏得不识时务，不懂得向人低头！
“那就关门吧。”白玉蓉的口气比阿秀喝的白粥还淡。
可只有自己知道，心如刀绞。
“玉蓉小姐……”马友全眼眶瞬间就红了，咬着嘴唇，努力隐忍，仿佛下一刻，他就能愧疚得跪地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