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尤其积极,她站起身,笑吟吟地走到春芽身边,亲昵地拉起她的手: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愁的?没钱,二婶借给你!
难得老太太今儿个高兴,我们大伙儿一起陪着乐呵乐呵,输赢都是小事!”
二婶?春芽心头又是猛地紧跳了一下!
她连忙对二太太行礼:“多谢二太太体恤奴婢。
春芽……春芽日后一定想法子还您。”
她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
老太太坐在主位,闻言笑道:“春芽,不用借!
你伺候衡哥儿尽心尽力,助他安心读书,这次能高中亚魁,你功不可没!
今天这牌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打!
输了的钱,全算我的!赢了呢,都归你自己!
若是我老婆子赢了,咱两个对半分!算是我赏你的!”
老太太今日确实高兴,出手也格外大方。
大太太和二太太闻言,一起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显明了之色。
二太太立刻笑着打趣:“哎哟,老太太您这话说的,可有点偏心眼儿了!
您这么护着春芽,一会儿我和大嫂还怎么敢赢她的钱呀?
怕不是要故意放水了?”
这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太太也笑着接口道:“弟妹说的是。
不过今日老太太高兴,我们也都高兴。
什么输呀赢呀的,都是图个乐子!
大家伙儿一起玩,热热闹闹的才开心!”
说话间,莺哥已经手脚麻利地在屋子中央摆好了牌桌,拿来了精致的纸牌。
老太太自然坐了上首,大太太和二太太分坐左右,春芽则有些拘谨地坐在了下首。
莺哥、碧玉等几个大丫鬟以及几位得脸的嬷嬷围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并不出声打扰。
莺哥尤其机灵,就站在老太太身后,时不时帮着看看牌。
偶尔凑近老太太耳边小声嘀咕两句。
春芽对这种纸牌的玩法其实早已烂熟于心。
在栖迟院里,闲暇时也曾与碧玉、兰香她们玩过。
虽不算精通,但规则门儿清。
牌局开始。
老太太今日手气似乎格外顺,加上莺哥在旁小声提点。
几圈下来,面前竟堆起了十几个碎银子,赢得是眉开眼笑,满面红光。
大太太和二太太则输了不少,两人嘴里喊着:
“哎呀,心疼死了!”
“老太太手气也太旺了!”
脸上却不见半点肉疼,反而笑意盈盈,连连夸赞老太太“智慧过人”、“福气满满”、“手气旺得挡都挡不住”。
春芽开始两局不太适应,又有些紧张,输了一点。
后面几局渐渐摸清了老太太的喜好和两位太太的牌路,便谨慎起来。
她既不刻意去赢老太太,也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输的时候不多,赢的时候也控制着只赢一点点。
几圈下来,她面前只堆了两个小小的碎银子,和老太太面前的“战利品”没法比。
老太太面前的碎银子足有十几两,她乐得一下午嘴角就没下来过。
“春芽丫头,”老太太指了指自己赢来的银子,甚是豪气的对春芽道:
“来,这些都给你了!连我那一半,你也拿着!”
春芽看着莺哥捧过来的那堆十几两的碎银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老太太,这……这太多了!奴婢不能收!
伺候公子是奴婢的本分,实在当不起老太太如此重赏!”
老太太却不容她推辞,示意莺哥把银子塞进春芽手里,语重心长地说:
“拿着!你是个稳重本分的好孩子,我看得真真的。
你好生伺候他,督促他用心读书,”
老太太顿了顿,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待明年春天,让他再接再厉,一举高中进士!
那我老婆子就再无憾事了!
这些银子,权当是我提前给你这‘功臣’的犒赏!
拿着,好好替我看着衡哥儿!”
明年春试?一举中进士?
春芽捧着那沉甸甸、冰凉又滚烫的银子,只觉得肩膀猛地一沉!
仿佛瞬间压上了一副千斤重担!
进士?那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汇聚了全国精英、三年才开考一次的会试和殿试啊!
是真正的龙门一跃!
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她好似记得大公子曾提过,嘉靖年间,每次会试,从全国各地赶赴京城的举人老爷,怕不有四五千之众!
而最终能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的进士,每科不过录取三百人左右!
(注:历史上,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取进士318名;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取进士301名;嘉靖中期平均录取约300-320名。)
这样解释吧,就相当于现代高考每年考入北清的8500名新生,最靠前的300名。
这录取之难,难于上青天!
老太太这“一举中进士”的期望,别说大公子了,就连春芽都感到喘不过气来!
春芽捧着那十几两银子,觉得这哪里是赏钱,分明是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胸口发闷。
刚才为大公子中举涌起的欢喜,瞬间被这“厚爱”背后沉甸甸的期望冲得无影无踪,一颗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过去这一年多,大公子为了乡试是怎样熬过来的。
那些挑灯苦读的深夜,那些食不知味的日子,那份拼尽全力的劲儿。
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尤其是想到他为了她,发下那样的誓言,并且真的做到了。
春芽只觉得心头发酸。
如今老太太一句话,又把一座新的大山压了过来。
春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十七岁的举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十八岁的进士?那更是几不可闻。
她实在不想再给大公子添压,他还那样年轻,再等上两三年考进士,完全来得及啊。
可是……老太太催得这样紧……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老太太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
“老太太疼惜,春芽……春芽都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