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这天,古玩街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子,落在青石板上,没等积起来就化了,只留下层湿漉漉的凉。听骨轩门口的石阶上,摆着一溜儿骨坛——坛口收得小小的,坛身刻着菱形花纹,是陈默前几天从地窖翻出来的,玄老笔记里写着“小雪腌菜,骨坛藏鲜”,说是用这坛子腌菜,能存住整个冬天的烟火气。
“张奶奶的芥菜腌好了!”苏清月抱着个竹篮从巷口跑进来,篮子里的芥菜码得整整齐齐,带着刚洗过的水汽,“她说今年的芥菜特别嫩,腌在骨坛里,开春拿出来炒腊肉,香得能掀翻屋顶。”
陈默接过芥菜,指尖触到菜叶上的绒毛,凉丝丝的。他拿起个骨坛,用热水烫过,坛壁的菱形花纹里还沾着点陈年的盐粒,是去年腌萝卜留下的。“玄老说这坛子的骨壁有空隙,透气不漏水,”他往坛底撒了把粗盐,盐粒落在骨坛上,发出“沙沙”的响,“腌出来的菜脆,还不容易坏。”
疯和尚扛着个大缸从素面馆挤过来,缸里装着刚拌好的雪里蕻,撒着红辣椒面,看着就开胃。“老和尚说,腌菜得用‘三分力’,盐要撒匀,菜要压实,坛子要封紧,”他把雪里蕻往骨坛里塞,手劲太大,溅了点盐水在脸上,“你看这坛子,比素面馆的陶缸结实多了,摔地上都不带裂的!”
街坊们陆陆续续送来了菜:王婶的萝卜切得滚刀块,李叔的白菜帮晒得半干,连博物馆的王馆长都拎来袋自己种的大蒜,说是“凑个热闹,沾沾烟火气”。陈默和苏清月忙着往骨坛里码菜,一层菜一层盐,撒上点花椒八角,再用干净的石头压住,骨坛里渐渐溢出水来,混着菜香,在雪沫子里漫开。
快递员小张顶着雪骑摩托车过来,车筐里放着个保温箱,是阿木从茶山寄来的。“老族长说,茶山的酸笋要趁小雪腌才够味,”小张打开保温箱,里面的酸笋带着股清冽的香,“这笋是用山泉水泡过的,跟你的骨汤正配!”
陈默往一个空骨坛里装酸笋,笋尖戳到坛壁的花纹,发出“咚咚”的轻响。他突然发现,每个骨坛的菱形花纹里,都藏着个小小的符号——有的像棵菜,有的像朵云,凑近了看,竟与甲骨上的守陵人符号能对上。“这是守陵人传下来的‘藏鲜符’,”陈默摸着花纹笑,“他们在昆仑守着冰窟,怕是也靠这法子存菜过冬。”
张奶奶拎着壶米酒过来,往每个骨坛口倒了点,说是“封坛酒”,能让菜更香。“我嫁过来那年,你张爷爷就用这法子腌菜,”她指着最大的那个骨坛,“那年冬天特别冷,坛子里的酸菜救了不少挨饿的人,都说这坛子装的不是菜,是活命的底气。”
雪下得密了些,陈默把封好的骨坛搬进地窖,排在去年的骨瓮旁边。骨坛的菱形花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光,像无数双眼睛,静静看着坛子里的菜在时光里慢慢发酵。
回到听骨轩时,苏清月正用骨针把红布条缝在坛口的麻绳上,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玄老笔记里说,红布能挡晦气,”她举着缝好的布条笑,“等开春开坛,咱们就知道这烟火气藏得够不够足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老槐树上的枝桠裹着层薄雪,像镶了道银边。陈默望着地窖的方向,仿佛能听到骨坛里的菜在悄悄变化,盐在慢慢渗透,水汽在坛壁上流转,把小雪的凉、街坊的暖、岁月的沉,都揉进了菜里。
他知道,这些骨坛会在开春时被打开,里面的菜会炒出满屋的香,而那些藏在花纹里的符号,藏在菜香里的烟火,会像这小雪的雪沫子,轻轻落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存下一整个冬天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