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微微颔首,态度稍缓:“公子能认识到礼法并重的重要,已属难得。不过治国如同治病,需对症下药。庐江新定,当以宽仁为主,待民心归附,再逐步加强法度。切不可操之过急。”
“先生教诲,令晚辈茅塞顿开。”许褚趁热打铁,“说起来,晚辈前日读《史记》,至萧何治关中一节,颇有所感。当年高祖与项羽争霸,萧何能在后方安抚百姓、供给军需,使关中成为稳固根基,这才有了大汉四百年基业。如今庐江地处江淮要冲,若能得萧何这般大才治理,未必不能成为乱世中的一片净土。”
张昭目光微动,自然听出了许褚以萧何相喻的深意。他沉默片刻,轻叹道:“萧何之才,千古难觅。昭一介书生,岂敢与先贤相比。”
“在晚辈看来,先生之才,不输萧何。”许褚诚恳道,“先生避居于此,固然可以保全自身清誉。但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晚辈不才,愿在庐江为先生搭建一方舞台,让先生的治国理念得以施行。即便不能扭转乾坤,至少可以护得一地百姓安宁。”
说到这里,许褚起身,对着张昭深深一揖:“晚辈知道先生顾虑门第出身。但请先生想一想,当年高祖不过一亭长,萧何也仅是县吏,他们能够开创大汉基业,靠的难道是门第高低吗?如今天下将乱,正是英雄不问出处之时。晚辈恳请先生,为了庐江数十万百姓,出山相助!”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连一旁的周仓都为之动容。然而张昭沉吟良久,最终还是缓缓摇头:“公子胸怀大志,心系百姓,昭深感敬佩。但昭才疏学浅,实在难当此任。况且......”他顿了顿,“昭与公子理念虽有相通,然处世之道恐怕难以相合。公子锐意进取,昭则偏于守成。若强行共事,恐生龃龉。”
许褚见张昭态度坚决,知道再多说无益,便起身拱手:“既然先生心意已决,晚辈不敢强求。今日能与先生交谈,已获益良多。若日后先生改变心意,庐江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说罢,许褚便带着周仓等人告辞。张昭送至院门口,看着许褚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虽因门第观念对许褚有所轻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的见识与胸怀,远超同龄的豪强子弟。
返程路上,周仓忍不住抱怨:“少主,这张昭也太傲慢了!您带着厚礼亲自拜访,他却这般冷淡,何必再求他!”
许褚笑着摇头:“子布先生乃当世贤才,有傲骨也是正常。今日虽未邀得先生出山,却也让先生知晓了庐江的诚意。只要咱们继续将庐江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迟早能打动先生。”
暮色渐浓,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许褚望着窗外远去的村落,心中思绪翻涌。作为穿越者,他清楚地知道张昭未来的命运——这位才高八斗的名士,在投效孙权后虽被尊为“仲父”,却因过于刚直、屡次直谏而逐渐被孙权疏远。最终在东吴建国后,孙权宁可用更为圆通的顾雍为相,也不愿将丞相之位交给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有其才而无其位啊......”许褚轻声叹息。张昭确实有宰相之才,通晓政务、精通律法,更难得的是品行高洁、刚正不阿。但正是这种刚直不阿的性格,让他在权力场中处处碰壁。历史上的张昭,因为反对孙权称帝,在重要关头率领群臣跪谏,惹得孙权拔剑相向,说出“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卿,孤之敬卿亦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的怨言。
许褚忽然明白了张昭今日拒绝的深层原因。这位名士并非真的不愿出仕,而是对投效对象有着极高的要求。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能够施展才华的舞台,更是一个能够完全认同他理念、接受他直谏的主公。在原本的历史中,连孙权这样的一代雄主都难以完全接纳他的刚直,更何况现在根基尚浅的自己?
“不过,这反而让我更加欣赏子布先生了。”许褚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在这个阿谀奉承成风的时代,能够保持如此风骨的名士实在难得。张昭的拒绝非但没有让他气馁,反而让他看到了这位名士的可贵之处。
太守府的窗棂洒进屋内。许褚刚洗漱完毕,便闻到正厅传来的饭香 —— 与谯县的粗茶淡饭不同,桌上摆着清蒸鲈鱼、炒青菜、糯米粥,还有一碟腌制的梅干,都是江南特有的饮食。
“仲康,快坐下吃饭。” 许临笑着招手,“这鲈鱼是今早从淮河捞的,新鲜得很;糯米粥是厨房特意熬的,比咱们北方的粟米粥更软糯,你尝尝。”
许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鲈鱼,鱼肉鲜嫩,带着淡淡的清甜,与淮北常吃的烤肉、面饼截然不同。他喝了一口糯米粥,温润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父亲,江南的饮食确实细腻,比咱们在家乡吃的更养人。只是这梅干有些酸,倒让我想起谯县的酸枣糕了。”
许母笑着递过一碟蜜饯:“这是吴郡商队送来的蜜饯,甜口的,你要是觉得梅干酸,就配着这个吃。如今庐江安稳了,往后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就是。”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话题从江南的风物谈到庐江的政务,温馨的氛围让许褚心中满是安稳 —— 这便是他辛苦治理庐江的意义,让家人能在乱世中安稳度日,让百姓能有这样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