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天空还蒙着一层灰蓝，操场上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林沐泽跟着队伍站定，迷彩服的领口蹭过脖颈，带着布料特有的粗糙感，肩胛处的伤口被纱布裹着，在宽松的衣料下倒也没太受摩擦。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昨晚特意把小药袋塞进了裤兜，指尖触到塑料包装的棱角，心里踏实了几分。
“都站好了！别东张西望！”一声洪亮的口令突然炸响，林沐泽浑身一凛，连忙挺直腰背。
只见队伍前方走来个皮肤黝黑的教官，肩章上的星徽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嗓门像安了扩音器：“我叫赵刚，接下来半个月，你们的军训由我负责！记住，在这里，只有服从命令，没有讨价还价！”
赵教官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队伍，停在楚南松垮的帽檐上时，眉头一拧：“那个戴帽子的，把帽檐扶正！军训期间仪容仪表不合格，罚站十分钟！”
楚南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调整帽子，耳朵尖瞬间红透。林沐泽抿紧嘴，把帽檐压得更实了些，生怕露出的伤疤引来注意。
晨训从站军姿开始。
太阳慢慢爬上树梢，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晒得皮肤发烫。
林沐泽能感觉到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滑过脸颊，滴进衣领里，凉丝丝的又很快被体温捂热。
他盯着前方同学的后脑勺，脑子里不自觉地闪过那时候战斗的画面。
狼人怪物的嘶吼、赤红色巨人的拳头，还有进化信赖者在掌心发烫的触感。
肩胛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和阳光带来的灼热交织在一起，倒让他清醒了不少。
“动什么动！”赵教官的吼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林沐泽浑身一僵，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想挠胳膊上的蚊子包。
赵教官已经走到了队伍末尾，目光落在刘乾身上，“你，出列！”
刘乾愣了愣，茫然地走出队伍。
他站在原地，手还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脸色有点发白。
“站军姿都站不稳？是不是昨晚偷偷熬夜打游戏了？”赵教官叉着腰，声音里满是严厉。
刘乾连忙摇头：“报告教官，没有！我就是……就是早上吃太多油条，有点撑得慌。”
队伍里瞬间响起压抑的憋笑声，楚南低着头，肩膀抖得厉害。
赵教官脸一黑：“撑得慌？那正好，绕操场跑五圈，助消化！”
刘乾苦着脸，刚想求情，对上教官冷硬的眼神，只能蔫蔫地应了声“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跑了出去。
林沐泽看着刘乾的背影，心里替他捏了把汗。
王紫龙站在他旁边，趁教官转身的间隙，用口型说了句“活该”，眼里藏着笑意。
林沐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还是他来大学后，第一次在人群里觉得不那么拘谨。
跑完五圈的刘乾气喘吁吁地归队，脸白得像纸，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浸湿了。
赵教官瞥了他一眼，没再批评，只是吼了句“归队站好”，就继续盯着队伍。
林沐泽注意到刘乾的腿在微微发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递过去一颗润喉糖——是早上王紫龙塞给他的那种。
刘乾愣了愣，接过糖塞进嘴里，薄荷味瞬间冲散了喉咙的干涩，他感激地看了林沐泽一眼，眼神亮了些。
上午的训练内容是稍息、立正、跨立，简单的动作却被赵教官抠得格外细。
“稍息时脚要擦着地走！不是让你踢正步！”
“跨立手要放在腰带上，不是让你插兜！”赵教官拿着根树枝，时不时敲敲同学的胳膊腿，敲得人心惊肉跳。
林沐泽学得格外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尽量做到标准，他发现专注于动作时，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就会暂时消失，心里也轻快了不少。
休息间隙，大家都瘫坐在地上喝水。
楚南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抹着嘴说：“这教官也太严了，比我高中班主任还凶。”
王紫龙拿出防晒霜，往脸上脖子上抹：“严点好，不然军训完咱们都得成黑炭。”
他瞥了眼林沐泽，把防晒霜递过去，“快涂上，你皮肤白，更容易晒脱皮。”
林沐泽接过防晒霜，看着瓶身上陌生的品牌名，有点手足无措。
他从来没用过这东西，不知道该怎么涂。
王紫龙看出了他的窘迫，直接挤了点在他手上：“像抹雪花膏一样，往脸上脖子上搓开就行，记得避开眼睛。”
林沐泽点点头，笨拙地往脸上抹，冰凉的乳液化开，带走了皮肤的灼热感，倒还挺舒服。
刘乾坐在一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斜前方的女生队伍。
林沐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有个扎马尾的女生，正拿着水壶给旁边的同学递水，笑容在阳光下格外亮眼。
“那是隔壁班的苏晓冉，昨天领军训服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长得真好看。”刘乾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痴迷，“等下我去跟她要个联系方式，说不定能成！”
楚南嗤笑一声：“就你？刚才还被教官罚跑圈，人家姑娘能看上你？”
刘乾不服气地瞪他：“你懂什么，这叫反差萌！”
王紫龙摇着头笑：“你可别丢人现眼了，没看到教官还在那边盯着吗？”
刘乾却像没听见似的，整理了下衣领，又摸了摸头发，深吸一口气，趁着教官转身和其他教官说话的间隙，蹑手蹑脚地往女生队伍那边挪。
林沐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刘乾平时看着挺机灵，一碰到女生就犯傻，这下怕是要出事。
果然，刘乾刚走到女生队伍旁边，还没等开口，赵教官突然转过身，一眼就瞥见了他：“那个男生！干什么呢！擅自离队，想造反啊！”
刘乾吓得一哆嗦，连忙停下脚步，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苏晓冉和旁边的女生也看了过来，眼里带着惊讶和忍俊不禁。
刘乾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支支吾吾地说：“报告教官，我……我想问问她们有没有多余的纸巾。”
“要纸巾不会跟我说？”赵教官走过来，一把揪住刘乾的衣领，把他拽回队伍，“看来刚才的五圈还没跑够！再去跑十圈！跑不完不准吃午饭！”
刘乾哭丧着脸，却不敢反驳，只能认命地再次冲向跑道。
这次他跑得很慢，背影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路过女生队伍时，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队伍里的憋笑声再也忍不住，楚南笑得直拍大腿：“完了完了，刘乾这择偶权算是彻底葬送了！”
王紫龙也笑：“以后他在苏晓冉面前，怕是抬不起头了。”
林沐泽看着刘乾艰难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心里突然觉得很轻松——这种和朋友一起说笑的感觉，真的很好。
上午的训练结束时，所有人都累得快散架了。
去食堂的路上，刘乾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
楚南还在调侃他：“怎么样？十圈跑下来，纸巾要到了吗？”
刘乾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别跟我提这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纸巾了。”
食堂里人山人海，四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
林沐泽看着餐盘里的红烧肉，突然想起爷爷做的红烧肉，软烂入味，比食堂的好吃多了。
他拿起手机，想给爷爷发个短信，却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唉，忘了充电。”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没事，我带了充电宝，等下回去给你充。”王紫龙说道，把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多吃点，下午还有训练呢。”
林沐泽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低头大口吃起饭来。
下午的训练是齐步走。赵教官把队伍分成几个小组，一个一个地纠正动作。
“步子迈大点！左右左！别顺拐！”楚南就犯了顺拐的毛病，走一步错一步，引得小组里的人笑个不停。
赵教官气得脸发黑，让楚南单独练了二十分钟，才总算改过来。
林沐泽的动作很标准，脚步迈得整齐，手臂摆动的幅度也刚刚好。
赵教官路过他身边时，难得地点了点头：“这个同学不错，动作很规范，可以当示范。”
林沐泽愣了愣，脸颊微微泛红，第一次被人当众表扬，他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心里发甜。
刘乾下午倒是老实了不少，只是偶尔还是会偷偷看苏晓冉的方向，只是每次对上苏晓冉看过来的目光，都会赶紧低下头，耳朵尖红得能滴血。
楚南看在眼里，又开始调侃他：“怎么不上去要联系方式了？怕再被罚跑十圈啊？”
刘乾没理他，只是扒拉着地上的草，嘴里嘟囔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傍晚的训练是拉歌。
赵教官带着他们来到女生队伍对面，叉着腰吼道：“女生队！唱一个！不唱就是怕我们！”
女生队那边也不甘示弱，立刻回敬：“男生队！声音小！像群蚊子嗡嗡叫！”
两边的歌声此起彼伏，震得空气都在发抖。
林沐泽跟着大家一起吼，嗓子喊得发哑，却觉得格外痛快。
他看着身边的王紫龙和楚南，两人扯着嗓子，脸都涨红了；远处的刘乾也忘了上午的尴尬，跟着大家一起唱，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迷彩服在余晖里泛着温暖的光，林沐泽突然觉得，军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甚至……有点有意思。
拉歌结束后，赵教官突然宣布了个消息：“明天开始，每天晚上加练一小时军体拳！”
队伍里瞬间响起一片哀嚎，楚南苦着脸说：“完了，这下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
王紫龙叹了口气：“只能晚上少玩会儿手机了。”
回到宿舍，四人都累得瘫倒在床上。
刘乾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打开镜子照了照，哀嚎道：“我怎么黑了这么多？苏晓冉肯定更看不上我了。”
楚南嗤笑：“你这是黑吗？你这是又黑又土，跟挖煤的似的。”
刘乾抓起枕头就砸过去，两人闹作一团。
林沐泽坐在书桌前，给手机充上电，刚开机就收到了爷爷的短信：“沐泽，军训累不累？记得多喝水，别中暑。”
他笑着回复：“爷爷，我不累，一切都好，您放心吧。”
发完短信，他拿出小药袋，拆开碘伏棉片，小心翼翼地给肩胛处的伤口换药。
伤口恢复得比想象中快，已经开始结痂了，只是碰一下还是有点疼。
“沐泽，明天加练军体拳，你伤口能行吗？”
王紫龙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纱布，担心地问。
林沐泽摇摇头：“没事，已经快好了，不影响。”
王紫龙还是不放心：“要是疼得厉害，一定要跟我说，我帮你跟教官请假。”
林沐泽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楚南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对了，我刚才听别的班说，赵教官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上次有个同学中暑了，他背着去医务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乾也来了精神：“真的假的？那他今天怎么对我那么凶？”
楚南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擅自离队，撞枪口上了呗。”
四人洗漱完毕后，就各自上床睡觉了。
林沐泽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王紫龙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很平静。
他想起今天的事情，赵教官严厉的口令、楚南的窘迫、刘乾的尴尬，还有大家一起拉歌时的热闹……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温暖而鲜活。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进化信赖者，金属外壳冰凉，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他害怕。
他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再遇到狼人那样的怪物，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有爷爷的牵挂，有室友的关心，还有这片充满欢声笑语的操场。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温柔而静谧。
林沐泽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和室友们一起练军体拳，赵教官站在一旁，虽然还是板着脸，眼里却藏着笑意；远处的苏晓冉对着刘乾笑，刘乾挠着头，脸红红的……这是一个温暖的梦，没有怪物，没有伤痛，只有简单的快乐。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宿舍的闹钟就响了。
林沐泽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肩胛处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爬下床，看到刘乾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涂着什么，凑近一看，竟是王紫龙的防晒霜。
“你怎么用我的防晒霜？”王紫龙揉着眼睛走过来，疑惑地问。
刘乾头也不回：“借我用用，我得赶紧白回来，不然苏晓冉真看不上我了。”
楚南笑着说：“别白费力气了，你这择偶权，早就葬送在昨天的十圈跑道上了。”
刘乾瞪了他一眼，刚想反驳，赵教官的口令声已经从操场上传来。
四人对视一眼，连忙抓起帽子往外跑。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林沐泽看着前方的队伍，看着身边的室友，心里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接下来的军训还有很多挑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阳光渐渐升起，照亮了整个操场。
林沐泽站在队伍里，迎着朝阳，挺直了腰背。
军体拳的训练即将开始，新的挑战也即将到来，但他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因为他知道，在这片充满欢笑和汗水的操场上，他正在慢慢长大，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走向属于自己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