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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姐夫,觉得所有的语言在无情的现实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就这么呆坐了几分钟,听着姐夫无能为力地唉声叹气着,我的心里犹如乱刀在搅弄。我问姐夫:“路晓露现在怎么样了?身体上有什么不适的吗?”
“身体上还好,主要是心理上很难接受……昨天回来之后,我们查了查这个问题,她就蔫儿了,晚饭也没吃,今天早上就喝了口粥,然后就回床上躺着去了,到现在也没再吃东西,我们轮番劝她,她只是让我们别着急,可她自己却……”
“我现在过去看看她,行吗?”
“你去吧,也许你跟她开几句玩笑,还能让她开心一些。”
“我现在哪儿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呀。”
离开了小屋,我们回到了客厅,家长们的谈话断了,一起看向我们。我指了指关着的卧室门,低声说:“我去看看她。”
“去吧去吧。”大妈说。
我问:“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我妈愤懑地说:“你怎么就知道吃呀!”
“我不饿……路晓露不是没吃饭呢吗?我寻思着给她端进去些吃的,再怎么着,也不能饿肚子呀。”
姐夫说:“你先去吧,我去给她热饭。”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说:“我进去了啊,你把衣服穿好。”然后,我就听见了我妈发出了不悦的“啧”声。
没等路晓露回应,我直接推开了门。屋里没开灯,还拉着窗帘,非常暗,她背对着门躺着,身上盖着被子,只有手机的亮光在脸前闪着。听到我的进屋的动静后,她关上了手机,不过依然没有转过来。
我故意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坐到了她的面前,笑嘻嘻地说:“别装睡了,我都看见你玩手机了。”
路晓露睁开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又闭上了。
我再次跟她说笑:“路晓露同志,不是我要批评你,家里来了这么多戚(qiě),你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藏进被窝儿里呀?”
路晓露再次睁开眼看了看我,眼神中丝毫没有怒气,反而很空洞。我倒希望她有些情绪的表达,总比这样近乎没有感情要好。不过她没再闭上眼。
“听姐夫说,你还饿着肚子呢?我一会儿出去得好好批评批评她,怎么能这么虐待自己的媳妇儿呢,我们娘家人可都在呢……哎,你想吃什么,跟弟弟说,今天弟弟请客。”
路晓露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别这样看我呀,把我都看毛了……吃火锅还是吃烧烤?太贵了可不行啊,你弟弟我也不是大款。”
路晓露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里透露着因为悲痛而产生的虚弱感:“晓风,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也正色起来,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说:“姐,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姐夫去给你热饭了,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吧,然后咱们再说别的,好吗?”
“我一点儿也不饿。”
“你说话都没力气了,怎么可能不饿呀?”
“可是我真的没有食欲。”
这时候,姐夫轻轻推开了门,打开了灯,白色的光芒瞬间宣泄在了房间之中,路晓露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我看到她的脸色惨白。姐夫端着一碗热好的菜粥走到我们跟前,低声说:“晓露,先吃点东西吧。”
路晓露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姐夫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我从他的手中接过碗,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说:“姐夫,我姐这里就交给我吧,你赶紧去张罗一下外面大人们的饭吧,估计现做是来不及了,还是下楼去买点吧。”
姐夫十分信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你了。”然后他又担忧地看了看路晓露。
“姐夫,路晓露是我姐姐,谈不上辛苦不辛苦的,倒是你,别太担心了,我估计你也没怎么吃东西吧?我姐现在怀着孕呢,你可不能把身体熬垮了啊,她还要指着你呢。”
姐夫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对路晓露说:“晓露,这儿有晓风陪着你,我先去招呼爸妈和婶儿他们了,不能让他们在咱家饿肚子。”
路晓露说:“你快去吧。”
姐夫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落寞,然后顺手关上了门。我坐在床边,闻着碗里的粥,说:“别说啊,姐夫最近的手艺有长进啊。”
路晓露微微笑了笑,说:“这是我妈熬的。”
“我就说嘛,姐夫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赶紧坐起来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都说了我不饿嘛。”
我把碗放到了床头柜上,再次坐在了她的身边,柔声柔气地说:“不吃东西就是在伤害自己,而伤害自己的身体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来应对各种暴风骤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姐夫有多担心你,他看到你的这种状态,一定很难过,本来发生了这种事情就已经很让他心酸了,你现在又这样,他更心疼了,也许他已经宽慰过你了,可是谁又能去宽慰他呀,我吗?大爷大妈吗?姐夫的父母吗?不,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你这样一直不吃东西,他一定也吃不下去什么的……咱们都不是专业的人士,还是听医生的话吧,我刚才听姐夫说,你们已经挂上了下周一的号,到时候让大夫看看应该怎么办吧……这种事情落到咱们家的头上,是百分之百的灾难,但是也许在人家医生眼里,这只不过是一场简单的自然选择,优胜劣汰……姐,虽然我这话说得有些直白,你也许会认为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听医生的话,而在去见医生之前,你得先保证你的正常体征,如果要是有缓儿的话,你不吃饭不就等于亏了我大外甥的嘴了吗?”
路晓露十分认真地听我说完话后,才说:“晓风,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的心情没有人能理解……你们说的话都只是在宽慰我,我心里很明白,(摸了摸肚子)他(她)一定是保不住了,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说到这里,路晓露说不下去了,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
这时,我的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李楚文打来的电话,我想也没想,直接挂断了。路晓露说:“你要是有事儿的话,先去接电话吧。”
“没事儿,现在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了。”
路晓露瘪瘪嘴,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从床头柜上拿过纸巾包,抽出两张,放到她的手里,她自己擦拭着眼泪。我又说:“无论周一去医院看大夫的结果怎么样,咱们都要听大夫的,你和姐夫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呢……你瞅瞅我,比你们俩才小了几个月,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也不着急。”
路晓露叹了口气,说:“你们男人永远也理解不了我们女人的这种对孩子的母爱之情,我和于周虽然都很难过,但是他绝对没有我的这种心情,你理解不了,他也理解不了,甚至客厅里的三位妈妈没有经历这种事情,他们也很难理解。”
“不是我硬要帮姐夫说话,但是我觉得,他也许没有切身体会到你怀孕的痛苦,无法理解你作为准妈妈的感受,可他毕竟也是第一次当准爸爸呀,他的那种即将当父亲的感觉你也无法理解,对吗?更何况,你现在只能考虑你自己的感受,而他除了要隐忍自己的难过,还要考虑你的心情,他的痛苦并不比你的少。”
路晓露微微蹙眉,鼻翼翕动,嘴唇微微颤抖。半晌,她缓缓坐了起来,探身拿过那碗尚温的粥,就着自己滴落在碗里的泪水,一勺一勺吃了下去。我看到她的样子,酸楚也涌上了心头。
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响了,我又看了一眼,依然是李楚文。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点开看了一眼。李楚文说:今天下午,刘恒宇约我见了一面,他已经知道我和我的高中同学在一起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