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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的“甘饵”策略,并未立竿见影。

东宫偏殿依旧死寂,寒玉榻上那具躯壳对外界的示好、温养乃至隐含的威胁,都报以彻底的沉默。那迟滞了许久才泛起的一点微弱涟漪,仿佛只是濒死前的错觉,再未出现第二次。

朱棣的耐心在等待中缓缓消耗。但他并未再次采取强硬手段。那日结晶体濒临破碎的感觉让他投鼠忌器。他就像面对一个结构无比精密却又脆弱无比的锁具,强砸只会毁掉里面的珍宝,只能尝试寻找那枚或许存在的、唯一的钥匙。

于是,一种奇特的、表面看似“优容”的囚禁,降临在东宫偏殿。

皇帝的赏赐开始源源不断地送入这冰冷的宫殿。不再是仅仅维系生命的参汤药液,而是真正的天材地宝:长白山百年老参、雪域秘制的甘露丸、南海采珠人搏命换来的定神宝珠、甚至还有据说能温养神魂的暖玉枕…任何可能对“恢复”有益的奇物,只要宫中或有,皆被送至榻前。

太医院最擅调养的老太医被指定常驻东宫,每日三次请脉,根据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脉象,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药方,试图润泽那枯竭的根源。

朱棣本人,也保持着每隔三两日便前来“探视”的频率。他不再急于逼问,每次前来,或运转醇厚龙气温养片刻——尽管收效甚微,或如同对着树洞倾诉般,面无表情地告知一些朝堂或格物院的“进展”,或只是静静地站上一会儿,用那双深沉难测的眼睛审视良久,然后离去。

这一切,看似恩宠备至,若落在寻常臣子身上,怕是早已感激涕零,愿效死力。

但李时珍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禁锢。

那些涌入体内的“补品”,药力磅礴,却大多无法被那残破的能量网络有效吸收,反而淤积在枯竭的经脉中,带来一种虚不受补的胀痛与燥热。朱棣的龙气温养,看似温和,实则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查意味,如同无形的触手,时刻徘徊在结晶网络周围,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波动。而那些关于外界的信息,无论是格物院在“双液淬火”上取得的微小进步,还是朝堂上因国库空虚引发的争议,听在他耳中,都像是提醒着他自身处境与价值的筹码。

这是一个精心打造的温养囚牢。用最珍贵的资源,最“周到”的看护,将他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目的只有一个——让他恢复,恢复到一个足以再次被“榨取”的状态。

他的价值,仅在于他那超越时代的认知。一旦失去这个价值,或者被判定为无法再恢复这个价值,眼前的这一切“优容”都会瞬间化为齑粉,等待他的将是毫不留情的毁灭。

这种认知,让李时珍在无尽的虚弱与沉寂中,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寒。

然而,在这极致的压抑与困境中,转机却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萌芽。

或许是那些淤积的、未被完全吸收的药力,在日复一日的堆积中,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或许是朱棣那持续不断、虽带目的却终究醇厚的龙气温养,水滴石穿般微微浸润了最核心的那一点灵光;又或许是那日刘三等人试验成功时,所爆发出的那种强烈、纯粹、源于创造与突破的“喜悦”波动,隔着宫墙,极其微弱地触动了他…

就在一个深夜,万籁俱寂,唯有更漏声声。

值守的老太医靠在椅背上打盹,殿内烛火摇曳。

突然,寒玉榻上,李时珍那一直毫无动静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

不是手指,而是整个右臂猛地弹动了一下,撞在寒玉榻边缘,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老太医猛地惊醒,骇然望去,只见榻上之人依旧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他连忙上前仔细查看,脉象依旧微弱欲绝,并无异常。

老太医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已年老精神不济,产生了幻觉。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李时珍那沉寂的意识海深处,那三颗布满裂纹、死寂已久的结晶体,其中一颗——对应着“感知与推演”的那一颗,其最核心处,那一点几乎湮灭的灵光,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速度,开始…自行旋转!

就如同被淤泥堵塞了亿万年的泉眼,在内部一丝微弱力量的挣扎和外部持续的水流渗透下,终于松动了一丝缝隙!

旋转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且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再次停滞。但随着这微不可察的旋转,一丝丝淤积在经脉中的药力,被极其缓慢地、笨拙地牵引着,不再是胡乱堆积,而是开始向着这颗结晶体汇聚!

效率低下得可怜,百分之九十九的药力依旧浪费消散,但终究,有那么一丝丝,被吸纳了进去。

与此同时,这颗结晶体表面那纵横交错的裂纹中,有一条最细微的裂缝,似乎…被这微弱到极致的能量流动,填补了那么头发丝般的一点点!

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依旧是濒临崩溃,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自主恢复的信号!

不再是完全依赖外界的强行灌输,而是源自本能的、缓慢的自我修复!

这一夜,朱棣并未前来。

无人知晓,在这座冰冷的温养囚牢深处,那点被认定为即将熄灭的灵烬,于绝对的死寂与绝望中,凭借着一丝顽强的本能和外界持续投入所造就的、阴差阳错的“环境”,重新点燃了第一缕微弱的、属于自己的星火。

这星火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其自身都未能产生清晰的意识。

但它确实存在着,挣扎着,开始以一种笨拙而缓慢的方式,尝试汲取,尝试修复。

就像一颗被深埋于严寒冻土之下的种子,在得到一丝微弱的地热和融雪滋润后,于无人知晓的黑暗中,艰难地、颤巍巍地,顶开了第一粒泥土。

希望渺茫,前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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