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的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陆氏庞大的商业机器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顶尖的医疗资源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这家医院汇聚。来自国内外知名肿瘤中心的专家通过远程会诊系统接入,昂贵的、尚未在国内普及的靶向药物和免疫制剂被特批空运而来,最先进的体外生命支持系统也在IcU旁随时待命。
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数字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人咋舌,但陆珩眼都没眨一下。他坐在IcU外的家属等候区,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处理着必须由他决断的公司事务,但每隔几分钟,他的目光就会不受控制地投向那扇紧闭的门,或是起身走到玻璃窗前,凝视着里面那个被各种仪器定义着生命体征的身影。
刘主任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找到了他,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陆先生,情况不太乐观。”刘主任将影像片子递到他面前,指着肝脏区域那个触目惊心的巨大阴影以及周围散布的 smaller 病灶,“肿瘤负荷非常大,而且侵犯了主要的门静脉,这是导致她肝功能急剧恶化、出现腹水和黄疸的主要原因。”
陆珩盯着那片死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然后呢?治疗方案是什么?”
“我们尝试了最新的靶向药联合免疫治疗,这是目前理论上最好的全身性治疗方案。”刘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遗憾,“但是,患者的身体太虚弱了,肝功能太差,对药物的耐受性非常低。刚刚的血液检查显示,出现了严重的药物性肝损伤,黄疸指数还在飙升。我们……不得不暂停目前的治疗方案。”
“暂停?!”陆珩猛地抬起头,眼底瞬间布满阴鸷,“为什么暂停?不是最好的药吗?!”
“最好的药,也需要有能够承受它的身体。”刘主任的语气带着医者的无奈和坚持,“继续用药,很可能不是杀死肿瘤,而是先要了病人的命。我们现在必须优先处理急性肝衰竭和并发症,稳住她的生命体征,这是前提。”
先要了病人的命……
陆珩像是被一记重拳击中,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花费巨资搭建起来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医疗防线,在疾病本身和病人孱弱身体的现实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那就换方案!介入治疗呢?放疗呢?!”他不甘心地低吼,像一头不肯接受失败的雄狮。
“介入治疗对肝功能要求同样很高,而且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耐受手术或放射带来的创伤。”刘主任冷静地陈述着医学事实,“陆先生,请您理解,晚期癌症的治疗,很多时候是在权衡利弊,是在与死神抢时间,但前提是,病人本身要还有……抢时间的基础。”
刘主任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陆珩试图用金钱和权势包裹起来的幻想,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现实——林晚的身体,已经被他和疾病共同消耗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连最先进的医学手段都显得束手无策。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再次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是金钱和权力无法买到的,比如健康,比如……时间。
“那……现在能做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支持治疗。”刘主任吐出四个字,“通过血浆置换、人工肝等方法,尽量替代她衰竭的肝脏功能,减轻黄疸,纠正凝血障碍,控制感染……为她争取时间,也为我们寻找下一个可能有效的、她身体能够耐受的治疗方案争取机会。”
支持治疗……争取时间……
这听起来多么被动,多么绝望。
陆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赤红。
“去做。”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沙哑,“无论用什么方法,我要她活着。”
刘主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陆珩独自留在空旷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冰冷和黑暗。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调查有进展了吗?”他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焦灼。
“陆总,我们正在全力排查,当年的监控有部分缺失,涉事人员记忆也有些模糊,需要时间……”
“我没有时间了!”陆珩猛地低吼出声,打断了助理的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用力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尽快知道结果!”
挂了电话,他颓然地靠回墙壁。
一边是医学手段的极限,一边是真相探查的缓慢。
而他,被困在中间,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的生命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
这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挑战,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他转头,再次望向IcU里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忽然想起,她似乎……从未向他索取过任何东西。
除了那次,她卑微地请求他,允许她去医院。
而他,拒绝了。
(第二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