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虚无中的黑立方
超空间跳跃那股天旋地转的劲儿还没完全散，“远征者号”就滑进了一片让人心里发毛的安静里。
这儿像是宇宙被遗忘的角落——没有亮闪闪的星河，没有飘着的星云，连能感觉到的引力源都没有。只有一种快到极致的虚无和黑，把光和声音全吞了，连飞船引擎的轰鸣，都像被这粘稠的寂静吸走了大半，听着软趴趴的。
而这片虚无的正中间，飘着的就是铁翁坐标指的地方。
一个完美的黑色立方体。
它的表面光溜到了极致，像是被宇宙最精细的磨石抛光过，不反光，也没有任何可见的光谱，在传感器上就只是个“不存在”的二维黑影，嵌在三维空间里。大小跟一颗小卫星差不多，安安静静地飘着，好像打时间开始的时候就在这儿了。
“扫描结果……解不出来。”林浩的声音在特别安静的舰桥里显得格外清楚，还带着点困惑，“所有主动扫描的波束碰到它表面，就没影了。不反射，不散射，也读不到能量吸收的数据，跟……跟它不在我们这个物理层面似的。”
“这就是庇护所？”雷克盯着那个让人不安的黑方块，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看都不像能躲人的地方啊，连个门都没有。”
顾北辰也盯着主屏幕上这个挑战常识的东西，心里满是疑问。铁翁拼了命换来的坐标，指的就是这玩意儿？它不是空间站，不是行星，倒像个墓碑，或者一个纯粹的几何概念。
“试着靠近，速度降到最低。阿杰，你感知一下。”顾北辰下令，语气里满是谨慎。
飞船慢慢往前挪，跟只小蛾子靠近无边的黑夜似的。离得越近，那种“不存在”的怪感觉就越强烈，好像前面不是个东西，而是空间破了个洞。
阿杰闭着眼，把感知像触须一样伸过去。可跟探测别的东西不一样，他的意识碰到黑表面的瞬间，没“碰”到任何东西，反而直接“穿”了过去，掉进了一片更深、更没法形容的“空”里——没有信息，没有能量，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就只有一种绝对的、不是活物的“存在”。
“它……是‘空’的。”阿杰慢慢睁开眼，脸色比平时还白，“但不是啥都没有的空，是……能装下所有可能的‘空’。我的感知……啥都抓不住。”
二、意识敲门的代价
所有物理接触的尝试全失败了。不管是发牵引光束，还是派无人机靠近，一碰到黑表面就没了联系，跟被无声无息地吞了似的。这个“庇护所”就像扇没有锁孔的门，把所有常规的进门方式都拒了。
绝望的情绪开始悄悄冒头。他们跨了那么远的星海，还付出了牺牲，最后找到的就是个打不开的黑箱子？
“会不会……钥匙不是物理的？”林浩盯着屏幕上的立方体，脑子里过着铁翁传过来的所有数据——“心智壁垒”的蓝图、用“人性”对抗“逻辑之影”的警告，还有“刻痕”系统本身对意识层面的要求。
“铁翁说过，‘庇护所’是给‘继承者’准备的，而继承者的标准，是保留足够的‘人性’……”他小声嘀咕着，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成型，“说不定，我们得用‘意识’去‘敲门’？”
这个提议的风险谁也说不准——直接把意识跟这个未知的东西连起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值得试试。”顾北辰掂量了一会儿，做了决定。他们没太多选择了。“林浩，你主导。阿杰辅助，盯着我的意识状态。雷克，你负责警戒。”
作为指挥官，顾北辰决定自己先试。他接上飞船的精神感应接口——这接口平时是用来做高级导航和战术模拟的——在林浩的引导下，试着把一道纯粹的、没有攻击性的意识波束，像友好的问候似的，朝黑立方体送过去。
意识波束刚碰上，顾北辰就觉得有股特别轻的“阻力”，跟穿过一层很薄的水膜似的。紧接着，他“看见”的就不是舰桥屏幕了，而是一片飞快流动的、全是符号和图像的洪流！有些符号像“现实公式”，但更古老、更基础；图像则奇奇怪怪的——有恒星出生又灭亡，有dNA的双螺旋，有文明起来又倒下，甚至还有些没法理解的、高维结构的一闪而过……
信息太多带来的剧痛瞬间冲过来！这股洪流比他接触第二个“刻痕”时，还要狂暴、还要原始！
“不行！断开连接！”阿杰大喊，他感知到顾北辰的意识场正在被洪流猛冲，都快散了！
林浩赶紧切断连接。
顾北辰猛地往后靠在椅子上，额头全是冷汗，呼吸急促，跟刚打完一场生死仗似的。
“它……在测试。”他喘着气，还心有余悸，“用最根本的知识和景象……测试接触者的意识强度，还有……稳定性。”
三、心智壁垒的共鸣
直接用意识接触行不通——要么强度不够，要么方式不对。
林浩把目光投向刚收到的“心智壁垒”蓝图。这套技术本来是用来建一道基于稳固自我认知和情感锚点的精神防线，对抗“逻辑之影”的理性侵蚀的。
“说不定，‘庇护所’要的不是强大的意识去‘突破’，而是稳定的、有特定‘频率’的意识去‘共鸣’？”林浩提出了新想法，“‘心智壁垒’可能就是调我们意识频率的工具，让它符合‘继承者’的标准！”
他们立刻开始研究、尝试用“心智壁垒”。这可不容易——得高度集中精神，在心里建一道坚固的自我认知防线，同时还要调动那些积极的、属于人性的情感记忆当基石：对同伴的信任、对家的想念、对未知的好奇、对牺牲者的难过和尊敬……
练了好几个小时，调试了一遍又一遍，林浩、阿杰，还有另外两个精神感应比较强的队员，组成了一个小的共鸣网络。他们一起建起一道稳固的“心智壁垒”，然后把一道调好了特定人性频率的意识波束，又小心翼翼地朝黑立方体送过去。
这次，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意识波束像找到了锁孔的钥匙，顺顺利利地融进了黑表面。没有信息洪流，没有剧烈冲击。立方体那绝对的黑表面，第一次泛起了涟漪，跟被微风拂过的平静湖面似的。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白光从立方体中心亮起来，飞快地扩展开，在虚空中投出一幅特别复杂、还在自己微调的动态星图。星图的细节比人类已知的任何测绘都要多，路径弯弯曲曲的，最后指向一个发着微弱白光的终点——那肯定就是最终节点的坐标！
可这坐标不是静态的数字，倒像用无数细小的、跳动的人性情感符号编出来的，只有维持着“心智壁垒”的共鸣状态，才能清楚地感知到、锁定住它。
四、移动的空间与危险的宣告
“成了！我们拿到最终坐标了！”一个参与共鸣的队员激动地喊起来。
希望又在每个人心里燃了起来。
但林浩的注意力，却被星图旁边冒出来的另一段更短、更难理解的信息流勾住了。那好像是一段古老的警告，又或者……是使用说明？
【最终验证：人性之熵。】
【路径已显，真理之门将为混沌中的秩序敞开。】
【警告：门后即为镜厅，映照汝等与汝族之本真。无所遁形。】
【引导……未完成……需……‘回响’……定位……】
信息到这儿就断了，好像是因为年代太久，又或者能量不够，没传完。
“人性之熵？镜厅？回响？”林浩反复琢磨着这几个词。尤其是“回响”——这个词让他莫名地觉得不安。
就在这时，一直维持着感知、盯着外面环境的阿杰，突然浑身一震，跟被无形的电打了似的。他脸色大变，指着那片投出来的星图，声音里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惊骇：
“坐标……坐标在变！”
“不对……不是坐标在变……”
他的瞳孔因为恐惧缩得很小。
“是‘空间’在变！这片虚无的空间，还有这个‘庇护所’……它自己在带着我们动！”
“而且我们刚才发的共鸣信号……跟灯塔似的……”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顾北辰。
“它不光在给我们指路……还在……向某个东西‘宣告’我们的位置，还有……‘资格’。”
这话一出口，舰桥里刚热起来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去——刚抓住的希望，好像又裹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