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有何话说?”
裴容的声音,不重。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刺骨的寒意。
柳大人,那张原本因为得意,而涨成猪肝色的脸,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旁边的皇后,更是,早就瘫软在了地上。
她看着我,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仇人。
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跪在那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赢了。
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谎,太大了。
大到,我自己,都开始害怕。
大殿里,那些刚刚还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的大臣们,此刻,一个个,都低着头。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还在我身上。
只是,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轻蔑和嘲讽。
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甚至,是,恐惧。
“一场误会。”
龙椅上,裴容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也,格外刺耳。
他站起身,踱步走下台阶。
明黄色的龙袍,衣角,从我眼前,一扫而过。
他走到,面如死灰的柳大人面前,停下。
“柳爱卿,捕风捉影,可不是,为臣之道啊。”
他的声音,很温和。
“朕的贵妃,只是,心思玲珑了些,想为朕,分忧解乏。”
“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包藏祸心的巫蛊妖术?”
他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个木头人。
他拿在手里,端详着。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刚刚引发了轩然大波的证物。
倒像是,在看一个,新奇有趣的,玩具。
“皇后。”
他头也没回。
“你协理六宫,却,识人不明,听信谗言,险些,冤枉了惠贵妃。”
“你说,朕该,如何罚你?”
皇后浑身一抖,猛地抬头,脸上,全是泪水和惊恐。
“皇上……臣妾……臣妾知错了!”
“臣妾也是,关心则乱,怕太子他……”
“够了。”
裴容打断她。
“太子?”
他冷笑一声,目光,扫向,一直跪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太子裴恒。
“他有什么好怕的?”
“朕看他,身体好得很。”
“倒是几位阁老,年纪大了,日夜操劳,身上,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他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此刻,盛满了,我看不懂的,笑意。
“惠贵妃。”
我一个激灵。
“臣妾在。”
“你这门手艺,既然,如此神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嗯?”我愣住了。
他想干什么?
“这样吧。”
裴容拿着那个木头人,在手心里,颠了颠。
“你多做几个,就照着这个样子。”
“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有周爱卿……”
他随口,点了几个,朝中重臣的名字。
“他们,都是我大裴的肱股之臣,他们的身子骨,可比太子,金贵多了。”
“你给他们,一人,送一个。”
“也教教他们,这门,养生的好法子。”
轰。
我的脑子里,炸了。
还……还来?
多做几个?
我怎么做?
我连穴位图,都认不全!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不”。
可我,不敢。
我看到,被点到名字的那几个老臣,脸上,瞬间,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尤其是周大人。
他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谢皇上隆恩!谢贵妃娘娘!”
他对着我,又要行礼。
我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
一场,要我命的杀局。
就这么,变成了一场,大型的,养生知识,推广会。
而我,这个冒牌货,被架上了,“神医”和“大师”的宝座。
下不来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
“至于,你……”
裴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神婆身上。
那女人,是皇后,找来作证的。
她一抬头,对上裴容的目光,立刻,又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民女,民女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都是柳大人,逼民女的!”
柳大人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拖下去。”
裴容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好好审。”
立刻,有两个禁卫军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那个神婆,拖出了大殿。
我看着那道,被拖在地上的,长长的痕迹。
心里,一片冰凉。
裴容,他不是在看戏。
他是在,借我的手,拔掉,他想拔的,钉子。
我,只是他手里,一把,用着还算顺手的,刀。
不。
现在,我还是他,刚找到的,一个,新玩具。
“都散了吧。”
裴容挥了挥手,转身,走回龙椅。
他坐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我。
那眼神,意味深长。
我扶着冰冷的地面,挣扎着,站起来。
腿,还是软的。
我跟着人群,往外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
身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窃窃私语的惊叹。
“惠贵妃娘娘,真乃神人!”
“是啊是啊,那手绝活,简直闻所未闻!”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讽刺。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
我,林素言,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退休生活,好像,又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