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不,我没死。
我被裴容抱着。
他的胸膛滚烫,心跳的声音,咚,咚,咚,砸在我的耳膜上。
我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还有淡淡的墨香。
很清冷。
和他的体温,完全是两种东西。
“爱妃。”
他在我耳边说话,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你让朕,如何能不爱你?”
我没藏。
我一点惊喜都没有。
我真的只是想吃个炸薯条。
我僵在他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我的脑子,像是被一万只蜜蜂蜇了。
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他信了。
他真的信了。
他不仅信了,他还把我那份炸薯条的菜谱,当成了什么治国平天下的无上宝典。
完了。
这次不是我完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终于松开了我,但双手还紧紧抓着我的肩膀。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那里面,有一种狂热的光。
我见过这种光。
在那些最虔诚的信徒脸上。
他们看的不是人,是神。
“来人!”
他忽然转头,对着殿外喊了一声。
那声音,洪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亢奋。
李德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陛下!”
他一进来,就看见裴容抓着我,又看见裴容脸上那异样的潮红。
他吓了一跳,立刻跪下。
“奴才在。”
裴容没看他。
他的目光,还死死地锁着我。
“传朕旨意。”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砸出来的。
“即刻起,农桑司周司正,官升一级,赏金千两!”
“其余有功之臣,一体封赏!”
李德安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
“奴才遵旨!”
赏?
为什么要赏他们?
因为他们听懂了我的“胡言乱语”吗?
“不。”
裴容摇了摇头。
“这不是重点。”
他松开我,在殿中来回踱步,整个人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虎。
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力量和兴奋。
“重点是,这‘三策’!”
他猛地停下,转身看着我,又看着李德安。
“朕要让爱妃的智慧,光耀大裴!”
“李德安,拟旨!”
“自今日起,于户部、工部、农桑司之上,另设一府,名曰‘经略府’!”
我的心,咯噔一下。
经……经略府?
这是什么东西?
李德安也懵了,抬头看着裴容。
“陛下,这……这不合祖制……”
“祖制?”
裴容冷笑一声。
“祥瑞降世,天佑大裴,这就是最大的祖制!”
“经略府,专司祥瑞推广一事,总领‘切丝’、‘油炸’、‘撒盐’三策之施行!”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里回响。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的腿,开始发软。
我好像,闯了一个天大的祸。
“府衙人选,”裴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滚烫,带着一种让我窒息的期待和信赖。
“由……慧皇贵妃,亲领府事,为经略使!”
轰。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我那颗想当咸鱼的心。
“陛下!万万不可!”
李德安猛地磕头,声音都变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啊!”
“娘娘是后宫之主,怎可……怎可总领朝堂之事?求陛下三思!”
我也想求他三思。
我甚至想跪下来抱着他的腿求他。
求他放过我。
放过这个只想在厨房里混吃等死的废物。
可我,发不出声音。
我看着裴容。
我看见他脸上的狂热,慢慢冷却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坚定的神情。
“朕知道。”
他缓缓开口。
“朕当然知道太祖铁律。”
他走到我面前,重新牵起我的手。
他的手,还是那么烫。
“可你不一样。”
他看着我,轻声说。
那声音,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
“你是上天赐给朕的,赐给大裴的,一份礼物。”
“朕不能,也不愿,将这份礼物,藏于深宫。”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看见了,那里面翻涌的,是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情感。
是帝王的占有欲。
是男人的爱慕。
更是一个孤独的掌权者,找到知音的狂喜。
他误会了。
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把我整个人,都误会了。
而且,他陷进去了。
陷在他自己为我编织的,那个“女诸葛”的幻梦里。
他转过身,声音再次变得洪亮。
“慧皇贵妃,不任实职。”
“但这经略府,大小事宜,皆需向她请示,由她决断。”
“她的每一句话,就是朕的旨意!”
李德安趴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不敢再劝。
他知道,皇帝疯了。
为了我这个女人,疯了。
“还有。”
裴容的目光,扫过那份被他放在桌案上的奏疏。
那份周司正写的,我的“薯条纲要”。
“将这份《祥瑞推广三策纲要》,誊抄百份,发往各州府衙门,命所有官员,日夜研读,深刻领会!”
“告诉他们!”
裴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石之声。
“这不是食物,这是国运!”
“谁敢敷衍塞责,便是与大裴的国运为敌!”
“朕,必诛之!”
“奴才……遵旨……”
李德安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
他磕了个头,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
像是逃离一个可怕的漩涡。
殿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裴容脸上的激动,渐渐平复。
他拉着我,重新坐回软榻上。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递到我嘴边。
“吓着你了?”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温柔。
“别怕。”
“有朕在,没人敢非议你。”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我张开嘴,机械地喝了一口茶。
茶是温的。
可我的心,是冰的。
做我自己?
我要怎么做我自己?
告诉他,我刚才说的所有话,都只是因为我馋了,想吃炸薯条?
我不敢。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
我怕我说出来,那光,会熄灭。
而我,会被那熄灭后的黑暗,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