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把院子里外打扫一遍。
条件稍好点的人家,杀一只自家养的老母鸡,准备年夜饭上见点荤腥。
也有人家把藏着的面舀出一点,准备包一顿素馅饺子,也算辞旧迎新。
孩子们是最容易快乐的,尽管吃的玩的不如往年,但过年特有的气氛还是让他们在村子里追逐打闹。
许安宁家也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那些泡菜和萝卜也腌制好了,酸爽可口,正好除夕夜可以吃。
午后,天色阴沉,寒风凛冽,大人都在家里忙活着。
咔。
咔,咔。
一种铁器凿在冻土上的声音传来。
正在院里剁饺子馅的王家媳妇听到动静,停下手里的刀:“这啥声音?”
在河边正把冰砸开,准备打水的张老汉也直起了腰,望向村口方向。
连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有些好奇,循着声往那边走。
咔咔。
咔咔咔。
声音越来越近,听的人越来越心慌。
“这声儿……不对啊?”有人嘀咕了一句。
一个眼尖的孩子指着村口土路,突然尖叫起来:“马……好多马!还有刀!”
那孩子被这情况吓了一大跳,当即尖叫着往村里跑。
村里人也听到孩子的尖叫声,手里的东西都来不及放下,赶紧出来看。
许安宁和阿暖也出来看看什么情况。
安排在村口打听情况的张春生看到这一幕,马不停蹄的跑到里正家:“叔,里正叔!不好了!”
“春生啊,咋了这是?你慢慢说。”里正看他这着急忙慌样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马,官兵!到村口了!”他上气不接下气说着。
里正听到这话,脸色一白,赶紧往外走。
还没走近就看到几匹高头大马已经冲到了村口老榕树下。
骑在马上的人不是往常催粮的衙役,而是一个个挎着明晃晃腰刀的兵丁!
最前面那个,眼神冷冷的扫过村落,那眼神像是在看荒芜的坟场。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个兵丁已经抡起铜锣,用刀鞘拼命敲打起来。
“铛!铛!铛——!”
锣鼓声停下,旁边的书办开始大声道:“紧急军征!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即刻到村口集合!违令者,以逃兵论处,格杀勿论!”
军征这两个字落在刚才还在为过年忙碌的人们的耳中,全都僵住了。
妇人手里的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男人们瞬间白了脸,孩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许安宁抬头与阿暖对视。
坏了,真来了,而且来得如此突然。
女人们听到要征兵,死死抓着自家男人的胳膊,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
那书办骑在马上,扫了一眼人群,展开一卷文书,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宣读:
“奉县尊钧旨,北疆战事吃紧,兵员短缺。现按户籍黄册,凡年满十六、未满五十之男丁,皆在征列!即刻点名,点名即走,不得延误!”
县尉骑在马上,根本不看底下的人:“许里正何在?黄册拿来!”
里正嘴唇哆嗦着,想上前求情,被书办冷冷一眼瞪了回来:“许里正,黄册拿来,按册点名。误了时辰,你担待不起!”
许正义踉跄着回去拿册子,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就急征了呢?
也不知道要征多少人,男丁要是都征走了,他们这小河村可就没有壮劳力了!
册子拿回来递上去的时候,他手抖的几乎拿不住。
众人看到这情况,有的机灵的想跑,刚有动静就被那带刀的兵丁按了回去。
县尉一把夺过许正义手里的册子,扫了一眼,开始冷冰冰地念名字,每念一个名字,就像一道催命符。
“王大有!”
王寡妇那个才十六岁的傻儿子,乐呵呵的应了一声,就被一个兵丁粗暴的扯出人群,拴上了一根粗麻绳。
王寡妇惨叫一声扑上去:“官爷!不行,我这儿子他傻,他去了就活不成了!”
兵丁一脚将她踹开:“滚开,傻子也能挡刀!”
“许青松!”
里正自己的大儿子。
许正义身子一晃,却没敢出声。
许青松脸色惨白,走了出来,他媳妇张氏在后面听到她丈夫的名字,死死的捂住嘴。
“许家旺!”
王氏听到她儿子的名字,哭喊着抓许家旺的袖子,被那兵丁用利刃挡了回去,在地上嚎啕大哭。
“张石头!”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更加安静了,张石头可是张寡妇的独子。
“不行!!”张婶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尖叫,疯了一样扑出来,死死抱住她儿子石头。
“不能抓我儿子,他爹死得早,我家就这一根独苗啊!抽走了我们娘俩怎么活?!这是要我们死啊!!”
石头也被吓坏了,脚下往后退着,想挣脱那兵丁的手:“娘,我不去,我不当兵!”
那县尉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对旁边兵丁甩了下下巴。
两个兵丁上前,一个咔嚓一声掰开张婶死死抠着儿子衣服的手指,一边不耐烦地吼道:
“独子?老子管你独子还是绝户,上头只要人头!凑不够数,老子一家也得死,滚开!”
另一个抡起刀鞘砸在石头腿弯上,石头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粗暴地拖走,拴上了绳子。
张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儿子被拖远的背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直接晕死了过去。
“啊!吃人啦!官府吃人了啊!”
张老汉挥舞着双手跳起来,声嘶力竭地指着县尉哭骂,“你们这些天杀的,是要把我们老百姓啃得骨头都不剩啊!”
回应他的,是兵丁啪的一记重重的鞭子,抽得他翻滚在地,身上瞬间一道血痕。
“还有谁想试试?”县尉冷冷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
点名在哭骂声中继续进行,四家族长在这时候也到了,可是谁都没办法劝阻。
有想躲的半大少年从草垛里被拖出来,也有老人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见血,换来的是更粗暴的对待。
这是急征,是凑人头,而不是有准备的去征壮丁,要是正常征兵,一些宽裕的人家还能用钱抵,可现在独子都要被拉走……
许安宁和阿暖站在人群边,手脚冰凉。
她家没有成年男丁,安平才九岁,也是因为年龄小躲过一劫。
最终,二十多个青壮年在兵丁的呵骂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