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暴毙,藏银马厩被焚,两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在短短一夜之间相继断绝。对手的狠辣与果决,令人心惊。这无疑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与毁证,不仅彻底掐断了追查内部蛀虫的路径,更如同一声警钟,昭示着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其能量与凶残远超想象。幽州大营内的气氛,因这接连的变故而愈发压抑,一种无形的猜忌和恐慌在暗处蔓延。
前线战事吃紧,落鹰峡方向整日杀声震天,烽烟蔽日。李擎天坐镇中军,应对朔方叛军主力的佯攻,已是焦头烂额,对于王贲之死和马厩失火,只能暂时压下,命人草草调查,重心全放在了抵御外敌上。一时间,内部的暗流仿佛被更汹涌的战火暂时掩盖。
然而,林小满却无法安心。王贲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深知,这绝非结束,而是更深危机的开始。对手既然能如此轻易地在戒备森严的大营内除掉一位副将,其渗透之深、手段之诡,实在令人胆寒。赵琰远在落鹰峡浴血奋战,她留守大营,绝不能坐以待毙。炊事营,这个她最熟悉、也是信息最芜杂的地方,成了她唯一能主动出击的阵地。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警觉。每日依旧忙碌在灶台间,为将士们准备饭食,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时刻留意着往来的每一个人,捕捉着每一丝异常的气息。她不再仅仅倾听士卒们的抱怨和闲谈,开始有意识地关注起物资的流转、食材的品质等更具体的细节。
转机,出现在王贲死后第三日的一个午后。一批刚从后方运抵的军粮被送入炊事营仓库。这批粮食是紧急调拨,用以弥补飞云隘损失、支撑前线战事的,事关重大。林小满照例亲自带人验收。麻袋搬入库房,扬起阵阵粉尘。起初并无异样,但当伙夫们拆开一袋准备淘洗时,一名老火头军忽然“咦”了一声,抓了一把米在手中仔细捻动,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紧锁。
“林姑娘,您来看看,这米……好像有点不对头。”老火头军招呼道。
林小满心中一凛,立刻上前。只见那米粒颜色略显灰暗,手感有些潮腻,仔细闻去,除了谷物的气味,还夹杂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霉味和土腥气。她抓起几粒放入口中轻轻一嚼,口感粗糙,且回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麻感!
“这米有问题!”林小满脸色顿变。军粮关系数万将士性命,岂容半点马虎!她立刻下令:“停止拆袋!所有运来的粮食,全部重新检查!”
众人不敢怠慢,将已入库的麻袋逐一拆开查验。结果令人心惊肉跳!这批多达两百石的粮食中,竟有近三成的米袋,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受潮、发霉现象,严重者甚至已结块,米粒表面可见细微的霉斑!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霉变粮食并非集中堆放,而是与好米混杂装运,若非仔细查验,极易蒙混过关!
“岂有此理!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好事!”石猛气得双眼通红,“前线的兄弟们在拼命,后方竟送来这等劣粮!吃了是要出人命的!”
林小满强压怒火,心思急转。军粮采购、转运流程严格,层层把关,出现如此大面积的霉变,绝非偶然!是仓储保管不力?还是运输途中遭遇雨淋?抑或是……有人故意为之?联想到刚刚中断的王贲线索,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这霉粮,会不会是那隐藏的敌人,在断掉一条线索后,使出的又一记毒招?目的是要慢性削弱大军战斗力,甚至……引发大规模的疫病?
“此事非同小可!”林小满立刻对在场所有人严令,“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军法处置!”她深知,若霉粮消息泄露,必将引起军心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她命人将霉变粮食单独隔离封存,严禁食用。随后,她立刻前往中军帐,求见正在处理军务的李擎天。
李擎天听闻霉粮之事,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查!给本侯彻查!粮秣官何在?押起来!所有经手此批粮草的人员,一个不许放过!” 盛怒之下,他立刻下令拘押了负责接收此次粮草的粮秣官及相关吏员,严加审讯。
然而,初步审讯结果却令人失望。粮秣官喊冤不迭,声称粮食从后方运来时,封条完好,并无异常,且有押运官兵签字画押的回执。押运的官兵也信誓旦旦,言明途中并未遇雨,更未开启粮袋。线索似乎指向了粮食的源头——后方粮仓。
难道真是后方仓储出了问题?林小满心中疑虑未消。她向李擎天请求,亲自查验那些霉变的粮食,希望能从中发现更多蛛丝马迹。李擎天应允,派亲信随同。
回到隔离霉粮的仓库,林小满屏退旁人,只留石猛和阿贵相助。她戴上面纱,仔细检查那些霉变的米粒。霉斑的颜色、形状,那股特殊的土腥气和涩麻感……她努力回忆胡老头笔记中关于谷物病害和毒理的记载。忽然,她注意到,一些霉斑严重的米粒,其霉变核心处,颜色并非寻常的青黑或绿毛,而是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暗红色,且质地较硬。
暗红色霉斑?这似乎并非寻常的受潮霉变!她用小刀小心翼翼刮下一点暗红色粉末,放在鼻尖轻嗅,除了霉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铁锈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古怪气味。她心头狂跳,取来银针试探,银针并未变黑,说明并非寻常矿物毒。但那种古怪的气味和涩麻感,让她无法安心。
“石大哥,你去取些清水和活鼠来。”林小满吩咐道。她要做一个简单的毒性测试。
很快,石猛捉来几只仓鼠。林小满将少量暗红色霉粉混入清水,喂给仓鼠。起初,仓鼠并无异状,但约莫一炷香后,几只仓鼠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互相撕咬,眼神泛红,力气也似乎大了许多,但动作却逐渐僵硬,最后抽搐而死!
这症状……绝非普通霉变中毒!倒像是某种刺激神经、令人狂躁的毒素!林小满想起之前险些酿成大祸的“狂血散”,虽然症状不尽相同,但那种令人失控的效应,却有几分相似!这霉粮,恐怕是被人用特殊手段人为污染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让人生病,而是想让食用者在战场上失控狂躁,甚至自相残杀!
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对手的心思,何其歹毒!
她立刻将试验结果和自己的推断密报李擎天。李擎天闻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他加派人手,严密封锁消息,并下令将所有霉粮秘密运至偏僻处深埋销毁。同时,八百里加急,将情况密报朝廷,严查后方粮仓。
然而,就在李擎天和林小满全力处理霉粮危机,试图追查源头时,又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名最初发现米有问题的老火头军,在当晚轮休后,离奇失踪了!有人最后见到他,是在营区边缘的小河边洗漱,之后便再无踪影。河边只留下他的一只鞋子和一只打翻的水桶。
是意外落水?还是……也被灭口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知情者中间悄然扩散。林小满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越收越紧。
这天深夜,忙碌了一天的林小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营帐。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和劳累,让她几乎倒下。她点亮油灯,正准备洗漱,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床榻的枕头下,似乎压着一角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心中一紧,警惕地四下张望,帐内并无他人。她缓缓走过去,轻轻抽出那样东西——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粗糙草纸。
她展开草纸,上面用木炭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粮有剧毒,非止一批,小心‘黑船’,勿信‘张司仓’。”
粮有剧毒,非止一批?!小心“黑船”?勿信“张司仓”?
这突如其来的警告,让林小满瞬间睡意全无,冷汗浸湿了后背!这字条是谁放的?是敌是友?“黑船”指的是什么?“张司仓”又是谁?是掌管后方粮仓的官员吗?难道霉粮之事,背后另有主谋,且不止这一批?这是新的线索,还是……引她入彀的陷阱?
就在她心乱如麻,对着字条惊疑不定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夜猫踏过瓦砾的窸窣声!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带着浓烈杀气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透帐而入!
林小满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