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萧砚的护送,实为一种变相的监视与掌控。离开扬州的官道上,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在前行,前后各有数名身着便装、却难掩精干之气的骑士随行。车内,卫珩、绵绵与伤势未愈的墨玄俱是沉默,各自思量着前路。
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视线,却隔不断那无形中迫人的压力。萧砚的人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开,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断绝了他们与周明远、王通判乃至任何可能存在的其他联系。
“七皇子此举,是怕我们节外生枝,还是……不想让我们接触到某些人?”绵绵压低声音,指尖在车厢壁上无意识地划着。
卫珩目光沉静,透过车帘的缝隙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或许兼而有之。他将证据握在手中,我们便成了他棋盘上听话的棋子。至少在扳倒三皇子这件事上,我们目标一致。只是……”他顿了顿,“回到京城,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墨玄闭目调息,闻言睁开眼,声音沙哑:“属下已传讯回京,侯爷和顾小将军应已知晓我等归期,会有所安排。” 这是他拼着伤势,在离开河神庙前用暗卫独有的渠道发出的最后一道信息。
行程看似平静,但三人都心知肚明,三皇子萧程绝不会坐视他们安然返京。果然,在行至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峡谷时,异变陡生!
两侧山崖之上,毫无征兆地滚下无数巨石,轰隆之声震耳欲聋,瞬间阻断了前后道路!护送他们的骑士反应极快,立刻收缩阵型,护住马车,但仍有两人被巨石砸中,当场殒命。
“有埋伏!保护公子!”护卫头领厉声喝道,拔刀出鞘。
几乎同时,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如同鬼魅般从山林中杀出,箭矢如雨点般射向马车!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攻势凌厉,远非寻常山匪,目标明确——不留活口!
“待在车里!”卫珩对绵绵低喝一声,与墨玄同时踹开车门,挥剑格挡箭矢。墨玄虽左臂不便,但右手刀法依旧狠辣精准,与卫珩背靠背,死死护住马车门户。
七皇子派来的护卫亦是个中好手,结阵迎敌,双方顿时杀作一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峡谷地形狭窄,对方人数虽多,却难以完全展开,一时陷入胶着。
然而,黑衣人显然有备而来,见强攻不下,立刻改变策略,几人悍不畏死地扑向马车,试图以火药箭将其引爆!
千钧一发之际,峡谷另一端突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与喊杀声!一面“顾”字大旗迎风招展,一队精锐骑兵如同利剑般冲入战场,为首者银甲白马,长枪如龙,正是顾惜朝!
“何方宵小,敢动我表哥!杀!”顾惜朝怒吼一声,长枪舞动,瞬间将两名靠近马车的黑衣人挑飞出去。他带来的皆是京畿大营中百里挑一的悍卒,战力彪悍,甫一加入,立刻扭转了战局。
黑衣人见势不妙,为首者发出一声唿哨,残余部众立刻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尸骸。
“表哥!阮姐姐!你们没事吧?”顾惜朝跳下马,冲到马车前,脸上带着后怕与愤怒。
卫珩与绵绵走出马车,看着及时赶到的顾惜朝和他身后杀气未消的骑兵,心中稍定。“惜朝,你怎么来了?”
“墨玄的传讯到了,爹和我算着日子,怕路上不太平,我就带人来接应了!幸亏我们出发得早,赶上了!”顾惜朝看着地上的尸体,狠狠啐了一口,“是三皇子的人?”
“八九不离十。”卫珩面色凝重,“此地不宜久留,速回京城。”
有了顾惜朝这支生力军的护卫,接下来的路程再无波折。数日后,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映入眼帘。
然而,京城的局势,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波谲云诡。
刚一入京,各种消息便纷至沓来:
李崇一案,皇帝震怒,下令三司会审,李崇在狱中供认不讳,但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并未过多攀扯他人。李崇处死,永昌钱庄被查封,牵扯出数名中级官员落马,但线索到了某个层面,便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三皇子萧程,自扬州返京后,便称病不出,深居简出。朝堂上,虽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其纵容外戚、结交不当,但皆被其党羽巧妙化解,皇帝也未深究,似乎有意将风波控制在李崇层面。
七皇子萧砚,在卫珩他们抵京前便已秘密回京,并第一时间将扬州所得证据呈送御前。他表现得深明大义,只陈述事实,并未直接指控三皇子,反而赢得了部分中立官员的赞赏。
卫国公卫琮因卫珩南下立功及镇远侯府的力挺,地位稍稳,但二老爷卫琨依旧小动作不断,尤其是在卫珩“生死未卜”期间,更是上蹿下跳。
安阳长公主在推动李崇案上不遗余力,但对后续涉及皇子之事,却保持了缄默,态度微妙。
那个“小心京城”的神秘警告纸条如同阴云,笼罩在心头。墨玄动用了所有暗线,却查不到丝毫关于那个神秘人的踪迹。
回到芸澜苑,一切仿佛依旧,却又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府中下人看他们的眼神,多了敬畏,也多了探究。
是夜,卫珩与绵绵在书房内,梳理着纷乱的线索。
“李崇成了弃子,三皇子断尾求生。”卫珩指尖敲着桌面,“七皇子看似占了上风,却并未穷追猛打,他在顾忌什么?或者说,他在等待什么?”
“还有那个玄和模糊的程字,”绵绵蹙眉,“若真是嫁祸,是谁的手笔?目的何在?那个真正的七爷,是否就隐藏在京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墨玄沉声道:“京城内的暗流,比扬州更甚。我们需步步为营。”
就在这时,青黛匆匆进来,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拜帖,帖子上只画了一枚小小的、残缺的玉珏图案。
“送帖的人放下就走了,没留下话。”
玉珏?
卫珩与绵绵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那个神秘人的又一次联络?
而在皇宫深处,御书房内。
皇帝萧景琰看着龙案上来自扬州和七皇子呈上的重重证据,又看了看另一份关于三皇子近日动向的密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烛火映照着他不再年轻的脸庞,眼神深邃难测。
“李崇……永昌钱庄……边镇粮饷……七爷……”他低声咀嚼着这些词汇,最终,目光落在了一份卫老夫人关于立卫珩为世子的陈情书上。
“传旨,明日召卫国公世子卫珩,入宫觐见。”
一场围绕着江南盐税案、皇子争斗与神秘七爷的更大风暴,正在这帝国的权力中心,缓缓酝酿。而刚刚归京的卫珩与绵绵,已然被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