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萧玠的突然“挡刀”,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瞬间改变了场间的气氛。皇帝的惊呼,亲卫们更加拼死的护卫,以及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官员女眷们愕然又带着几分感佩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苍白虚弱、肩头染血的皇子身上。
“御医!快传御医!”皇帝萧景琰抱着儿子,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与急切。冯葆尖声催促着,立刻有侍卫飞奔去寻随行的太医。
这一变故也让残余叛军和刺客的士气受到了打击。负隅顽抗者很快被赵世渊指挥的禁军和卫珩带领的暗卫合力剿杀,少数试图跳水逃亡的,也被预先埋伏在上下游的赵世渊亲卫擒获或格杀。一场精心策划、险恶非常的刺杀,在付出一定代价后,终于被艰难地镇压下去。
混乱渐息,场面得到控制,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恐慌并未散去。
三皇子萧程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快步来到皇帝身边,他脸色也有些发白,但更多的是惊怒交加。他先是关切地看了一眼被御医紧急处理伤口的二皇子,随即转向皇帝,语气沉痛而愤慨:“父皇受惊了!竟有如此狂悖逆贼,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更是连累了二皇兄……此事必须彻查,揪出幕后主使,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他言辞激烈,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周围众人。
七皇子萧砚则显得“惊魂未定”,他在内侍的搀扶下走来,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脚步虚浮,看到二皇子的伤势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二皇兄……你……你……幸好……幸好无性命之忧……父皇,这……这太可怕了……” 他仿佛被这场面彻底吓住了,依赖地靠近皇帝,表现出一个受惊皇子应有的模样,但那双微微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冷静的盘算。他在观察,观察皇帝的反应,观察二皇子伤势的真伪,也在观察三皇子迫不及待的表态。
皇帝萧景琰此刻心绪复杂难言。惊怒于刺杀,心痛于二子重伤,更深处是对这重重迷雾的冰冷审视。他拍了拍七皇子的手以示安抚,又对三皇子沉声道:“程儿所言极是,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一直护在身侧、甲胄染血的卫珩和赵世渊,“赵卿,卫珩,清理现场,救治伤员,封锁消息,所有涉事人等,无论生死,严加看管!冯葆,摆驾回宫,命太医院全力救治玠儿!”
“臣遵旨!”赵世渊与卫珩齐声领命。
皇家仪仗在凝重的气氛中匆匆返程,祓禊大典戛然而止。渭水之滨只留下狼藉的现场和紧张善后的禁军。
卫珩没有立刻随驾回宫,他需要留下来协助赵世渊处理善后,更重要的是,他要第一时间勘查现场,寻找线索。
“世子,”墨玄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那名刺杀二殿下的刺客,尸体已被控制,正在查验身份。另外,我们擒获了三名活口,都是玄武营叛军,已分开秘密关押。”
“做得好。”卫珩点头,目光扫过那片染血的草地,又望向兰亭阁那几扇破开的窗户,“重点查那个刺客,还有,查清楚玄武营那二十多人,是如何被煽动,指挥链是如何绕开正常程序直达他们这里的。”
他走到二皇子倒下的地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痕迹和血迹。二皇子萧玠……他的挺身而出,时机、角度,都太过精准,仿佛排练过一般。若真是苦肉计,那萧玹付出的代价和布下的局,就更加深沉可怕了。他不仅是要制造混乱,更要借此将一个可能被怀疑的皇子,一举推入“护驾功臣”的庇护之下!
“卫世子,”赵世渊走了过来,脸色沉重,“初步清点,禁军伤亡数十人,官员、仆从亦有死伤。刺客共计十七人,除被擒三名玄武营叛军,余者皆毙命。只是……”他顿了顿,“二殿下此番……唉,真是万幸。”
卫珩明白赵世渊未尽之语,二皇子这一挡,无论初衷为何,在世人眼中,他就是舍身救父的孝子贤王。这给后续的调查,无形中设置了巨大的障碍。
“大统领,我们必须立刻进宫面圣。”卫珩起身,语气凝重,“有些判断,需及时禀报陛下。”
皇宫,养心殿。
气氛比渭水之滨更加压抑。皇帝已换下礼服,面色沉郁地坐在御座上。二皇子萧玠已被送入偏殿,由太医精心诊治。安阳长公主、冯葆侍立一旁,三皇子萧程与七皇子萧砚也未被允许离开,均等候在殿外。
卫珩与赵世渊一同入内,将善后情况及初步判断禀明。
“……据此,臣推断,此次刺杀,主谋应为前靖安侯遗孤萧玹无疑。其目的,一在弑君制造混乱,二在借此机会,或清除异己,或安插、巩固其势力。”卫珩沉声道,并未直接点出二皇子的疑点,但那句:安插、巩固其势力,已足够引起皇帝的深思。
皇帝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目光锐利如刀:“萧玹……朕倒要看看,他能藏到几时!赵卿,京畿防务,尤其是玄武营,给朕彻底清洗一遍!卫珩,追查萧玹及其党羽,朕许你便宜行事之权,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
“臣遵旨!”两人再次领命。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殿外,声音冰冷:“程儿,砚儿,你们都进来。”
三皇子与七皇子应声而入,神色各异。
“今日之事,你们也看到了。”皇帝缓缓道,“朕希望,你们兄弟能明白,什么是君臣,什么是父子,什么是社稷之重!莫要行差踏错,让朕失望,让祖宗蒙羞!”
这话语中的警告意味,让三皇子和七皇子心头都是一凛,连忙躬身应是不迭。
当卫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国公府时,已是深夜。
绵绵一直在等他,见他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听他简略说了宫中情形和二皇子之事,绵绵亦是秀眉紧蹙。
“二殿下此举,若为真心,便是忠孝;若为假意,那萧玹所图,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她轻声道,“他不仅要颠覆江山,更要玩弄人心于股掌。”
卫珩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凉意,用力握紧:“无论他图谋什么,我们都必须更快地找到他。经此一败,他要么蛰伏更深,要么……会更快地发动下一次,更猛烈的攻击。”
夜色深沉,上巳节的惊变虽已过去,但由此掀起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扩散。朝堂、后宫、军营……每一个角落,都可能隐藏着萧玹的阴影。而卫珩与绵绵知道,他们与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可怕对手的较量,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真正的风暴,或许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