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这一觉睡得很沉,药物的作用让她暂时逃离了现实的痛苦漩涡。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壁灯。身体像是被重物碾过,酸软无力,掌心、膝盖和手肘的伤口传来清晰的刺痛感,提醒着她白天的混乱和伤痛。
她微微动了动,立刻感觉到手被人轻轻握着。
沈聿深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微微后仰靠着椅背,闭着眼,似乎也睡着了。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疲惫的侧脸,眼下青影浓重,下巴的胡茬也更明显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带着化不开的沉重。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白天的悲愤和指控,在药物平复和此刻的安静中,像退潮的海水,留下湿漉漉的沙滩。她想起了他抱着她时那恐慌的颤抖,想起他嘶哑着说契约是“活下去的理由”时的眼神…恨意似乎没有那么尖锐了,但心底的荒凉和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她轻轻抽了抽手。
沈聿深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在瞬间的迷茫后,立刻聚焦在林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关切:“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饿不饿?”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还好…”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有点渴。”
沈聿深立刻起身,倒了温水,小心地扶她坐起来,喂她喝。动作轻柔仔细,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喝完水,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白天的争吵和崩溃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林晚低着头,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手掌,不知道说什么。
沈聿深也没有急于解释或道歉。他只是重新坐回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手上的伤…医生说了,按时换药,别沾水,过几天就能结痂。膝盖和手肘的擦伤也处理好了,问题不大。”
“嗯。”林晚低低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晚晚…”沈聿深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关于白天…我说的话…”
“我不想听。”林晚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疲惫的抗拒。她现在脑子很乱,身体也疼,实在没有心力再去触碰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和复杂的情绪纠葛。
沈聿深眼神一黯,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点点头:“好,先不说。你饿了吧?我让厨房熬了粥,一直温着,喝一点?”
林晚确实没什么胃口,但胃里空得难受,便轻轻点了点头。
沈聿深起身去安排。很快,阿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熬得软糯香浓的鸡丝粥,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沈聿深接过来,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送到林晚嘴边。
林晚看着他专注的动作,看着他眼底未散的疲惫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心头那点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些。她默默地张嘴,小口吃着。粥的温度刚好,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一些身体的冰冷和心头的荒芜。
沈聿深喂得很慢,很有耐心。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这种沉默的照顾,反而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一种无声的支撑。
吃下半碗粥,林晚摇了摇头,表示吃不下了。沈聿深没有勉强,放下碗,拿过温热的毛巾,细心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再休息会儿?”他问。
林晚摇摇头,靠在床头,精神比刚醒时好了些。“我…想坐一会儿。”
“好。”沈聿深替她掖好被角,自己也重新坐回椅子。
就在这时,沈聿深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蜂巢”发来的加密信息。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解锁查看。
信息内容很简洁:
**【药盒分析结果:**
**1. 材质:特殊航天级钛合金(非民用流通品)。**
**2. 盒盖内侧微刻符号:确认。为某种古老家族纹章的变体(具体家族待查)。**
**3. 残留物检测:极其微量,成分复杂,含多种稀有植物碱基及未知合成物(样本量不足,无法完全解析)。**
**4. 工艺:手工定制级,内部有精密防潮结构,推测曾盛放高价值或特殊药物。】**
**【张警官反馈:从未在以往案件证物中见过类似物品。但根据符号特征,他提供了一条模糊线索——多年前一桩涉及境外走私违禁药品的旧案卷宗里,似乎提到过某个神秘买家组织使用过类似纹章标记,但该组织极其隐蔽,线索早已中断。】**
特殊钛合金…古老家族纹章…稀有药物残留…涉及境外违禁药品的神秘组织…
沈聿深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药盒,背后牵扯的东西,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危险!它绝不可能是无意掉落的!对方留下它,更像是一种…挑衅?或者…某种带有特定含义的标记?
林卫国已经落网,他的残余势力应该没有这种能量和背景。那么,这辆神秘车辆背后的人…或者说,这药盒代表的势力…是谁?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林晚吗?还是…另有所图?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晚。她正安静地靠在床头,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能让她知道这些,至少现在不能。
沈聿深迅速回复了一条指令:【继续追查纹章家族及违禁药品案关联线索。药盒来源列为最高优先级。】然后收起了手机。
“是…工作的事吗?”林晚注意到他刚才看手机时凝重的神色,轻声问了一句。
“嗯,一点小事,已经处理了。”沈聿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转移了话题,“要不要看会儿电视?或者听点音乐?”
林晚摇摇头:“不用了。”她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自己包裹着纱布的手上,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白天…是不是很丢人?”
沈聿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立刻起身,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眼神认真而心疼:“不,晚晚,一点也不丢人。换做是谁,知道那样的真相,都会崩溃。你已经很坚强了。”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传递着坚定的力量。林晚看着他真诚的眼睛,鼻尖微微发酸,白天那种巨大的被欺骗感和幻灭感,似乎被这份理解和包容冲淡了一些。
“那份契约…”她犹豫着,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带着不确定,“真的…只是为了…保护我?不是为了别的?”
沈聿深握紧她的手,眼神坦荡而深邃:“晚晚,我可以对天发誓。在那个林家,在那个畜生随时可能对你下手的时候,那份契约,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把你保护在羽翼下的方式。它或许不是最好的方式,甚至让你觉得屈辱…但它的初衷,从来就只有一个——让你活下去,平安地活下去。我承认我隐瞒了关于你妈妈的真相,是怕你承受不住…是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但我对你,从未有过利用之心。”
他的话语坦荡直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林晚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和那毫不掩饰的自责,心墙上的裂痕,似乎被悄然注入了一丝暖流。她或许还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份契约带来的复杂感受,但此刻,她愿意相信他这份保护的心意是真的。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虽然很轻微,却让沈聿深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就在这时——
“老板。”阿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打断了房间内这难得的、脆弱升温的气氛。
沈聿深眉头微蹙,松开林晚的手,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什么事?”
阿成站在门外,脸色有些奇怪,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刚收到张警官那边转发过来的一份加密文件。说是…从林卫国一个极其隐秘的私人保险箱里搜出来的,之前漏检了,刚刚整理出来。里面…有些东西,您可能需要亲自看一下。”他看了一眼房内的林晚,欲言又止。
沈聿深心领神会,接过平板:“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关上门,拿着平板走回床边。林晚也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平板。
“是…关于林卫国的?”她问。
沈聿深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嗯,张警官刚发过来的,从他一个很隐蔽的保险箱里找到的。”他解锁平板,点开那份标注为“绝密-影像”的文件。
文件加载出来,是一段像素不高、画面有些抖动的旧录像。看角度,像是偷拍的。
画面里,是一个光线昏暗、堆满杂物的房间角落。一个穿着病号服、身形枯槁憔悴的女人靠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正是林晚的母亲!她的眼神空洞绝望,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
而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西装、背对着镜头的男人!那背影,那身形…赫然就是林卫国!
录像没有声音,但能看到林卫国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对林晚的母亲说着什么,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作呕的得意和残忍!
林晚的母亲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她的嘴唇哆嗦着,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和咒骂!突然,她情绪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虚弱猛地一晃!
就在这时!
林卫国突然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猛地、狠狠地推了林晚的母亲一把!
女人本就虚弱不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身体完全失去平衡,连人带椅子,重重地朝后摔倒在地!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似乎拍摄者也受到了惊吓。镜头再稳定下来时,只拍到林晚的母亲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而林卫国,冷漠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发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聿深握着平板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比任何语言描述都更加直观、更加残忍地展现了林晚母亲的死亡瞬间!是被林卫国亲手推倒、后脑着地致死的!
而林晚…
她呆呆地看着已经变黑的屏幕,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呼吸都停滞了。巨大的震惊和悲伤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以为母亲是被气死的…没想到…竟然是林卫国亲手推倒的!是谋杀!
“妈——!!!”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终于冲破了她被堵住的喉咙!不是崩溃的哭喊,而是充满了刻骨恨意和绝望的嘶喊!她猛地抓住沈聿深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眼泪却像是流干了,只有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焚毁一切的恨意!“是他!是他亲手杀了她!畜生!畜生啊——!!!”
沈聿深立刻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他能感受到她灵魂深处那毁灭性的痛苦和恨意!这份录像,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撕裂了林晚心中最后一点关于“父亲”的幻象!
“晚晚…晚晚…”他只能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试图给她一点支撑。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沈聿深陷入了沉思…想起那本笔记本……林晚的母亲和他说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