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象国王都,玄明观。
夜深人静,月隐星稀。
白日里香客零落的道观,此刻更显清幽。
唯有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厢房,窗户被厚布严密遮挡,缝隙中透出些许微弱烛光。
屋内,烛火摇曳。
玄明道人端坐主位,面容在跳动的光影中显得愈发深邃。
他面前,垂手立着三人,形态各异,气息收敛,却都透着一股不同于常人的精干。
左侧一位,是身着洗得发白文士袍的中年男子,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
此乃前朝落魄翰林“文守正”,因得罪权贵遭贬,流落市井,却怀揣一身不俗的堪舆卜算之能,对王都乃至南瞻部洲的人情脉络了如指掌。
此刻他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期待,玄明日前以一道“清心符”缓解了他多年郁结的心疾,更点破他命格中隐藏的“文曲暗辅”之象,令他重燃希望。
右侧一位,则是个精瘦汉子,穿着粗布短打,手掌骨节粗大,太阳穴微微鼓起,是王都地下帮派“漕帮”的一名小头目,名唤“赵莽”。
此人修为不过炼气化神初期,却精通市井消息,掌控着码头苦力、更夫乞丐等三教九流的渠道。
他此刻略显局促,又难掩兴奋,玄明前日“偶遇”他与人争斗,随手一枚“止血生肌丹”便救了他手下兄弟性命,更展示神算,道出他幼年一段隐秘机缘,令他敬畏交加,甘心效力。
居中一位,却是个身形模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衣人,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
这是玄明以卜算之术,从一场仇杀中“捡”回来的妖族弃子“影刹”,本体是只影猫,擅长隐匿、追踪、刺杀,修为相当于妖将中期,对玄明有救命知遇之恩,绝对忠诚。
这三者,文人、市井、妖族,便是玄明初步搭建的“暗影”骨架。
“文先生,”玄明开口,声音平静,“令你梳理的,王都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的喜好、门客、产业明细,如何了?”
文守正躬身,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简:“观主,已初步整理完毕。其中吏部张侍郎好收集古玉,其宠妾乃江南丝商之女;兵司马王将军嗜酒,与城西‘醉仙楼’老板过往甚密……细节皆录于此。”
他言语清晰,条理分明。
玄明点头,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内容巨细无遗。“很好。赵莽。”
赵莽一个激灵,赶紧上前一步:“观主!您吩咐留意的那几个从‘慈云庵’出来的姑子,有眉目了!
她们每隔三日,会派人往城南‘永济药铺’送一批药材,但那药铺的东家,暗地里还做着往西域贩卖禁药的勾当!
小的已让弟兄们盯紧了,保准连她们一天上几次茅房都查清楚!”
他话语粗俗,却信息量十足。
玄明面无表情:“谨慎行事,莫要打草惊蛇。重点查清药铺与宫中、以及与城外哪些庄园有往来。”
“是!观主!”
赵莽用力点头。
最后,玄明目光落在影刹身上。
无需他发问,影刹沙哑的声音已响起,如同金属摩擦:“观主,三日前潜入大将军王府的细作,已查明,是西边‘金帐王庭’派来的死士,擅长用毒。
昨夜企图在王府水井下毒,已被我处理,尸骨无存。
其身上搜出密信半封,指向……宫内某位贵妃。”
他递上一块沾染暗褐色血迹的羊皮纸残片。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屋内陷入短暂寂静。
文守正和赵莽都感到一股寒意。
他们知道玄明观主神通广大,却没想到连这等隐秘刺杀都能轻易化解,并反向追查到头绪。
玄明心中明镜一般。
他搭建这情报网,靠的并非权财,而是实打实的手段。
对文守正这类怀才不遇者,他以解决实际困难(治病)、点明前程(卜算)换取忠诚;对赵莽这等市井豪强,则以恩威并施(救命之恩、展现神通)加以约束;对影刹这般边缘存在,则给予绝对的信任和庇护,换取死忠。
更重要的是,他赐予核心成员的丹药、符箓,皆暗中留有后手。
并非致命禁制,而是微妙的“溯源印记”或“清心咒力”。
既能随时感知其状态位置,也能在其心生叛意时有所察觉,甚至关键时刻激发咒力,保其灵台清明,免受控魂邪术侵害。
此乃阳谋,他明言此乃护身手段,众人反而更加安心。
“文先生,”玄明再次开口,打破沉寂,“下一步,你需设法接触太学院几位不得志的博士,他们精通典章制度,于未来有大用。
赵莽,你的手下,可挑选机灵可靠者,逐步向周边城镇渗透,特别是通往西牛贺洲的商路节点。
影刹,继续监视慈云庵及药铺,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他手指轻叩桌面,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和一道折叠好的黄符飞向文守正与赵莽。
“此乃‘明心丹’与‘遁形符’,关键时刻或可保命。谨慎使用。”
二人接过,感受着丹药符箓中蕴含的精纯力量,心中更是凛然与感激。
“暗影初成,如履薄冰。”
玄明目光扫过三人,“尔等当下所为,非为一己之私,乃为洞察先机,护持一方,亦为……将来更大变局,积攒筹码。望好自为之。”
三人齐齐躬身:“谨遵观主之命!”
夜色更深。
文守正和赵莽悄然离去,融入王都的黑暗。
影刹则如鬼魅般消失,继续他的监视。
玄明独自留在厢房内,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他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覆盖王都并开始向外蔓延的简易网络虚影一闪而逝。
这张网还很稀疏,很脆弱。
但骨架已成,血肉正在填充。
王都的权贵、江湖的草莽、甚至暗处的妖魅,都开始在不自知中,成为这张网上或明或暗的节点。
而这一切,都通过那冥冥中的联系,将南瞻部洲的“人势”脉络,清晰地反馈到本体悟空日益宏大的三界棋局之中。
风雨欲来,他需要更多的眼睛,更多的耳朵。
玄明观,这座看似不起眼的道观,正悄然成为南瞻部洲情报网络的心脏,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预示着更深远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