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南中国海某片被严密监控的漆黑海域。风不大,但涌浪缓慢而有力,让一艘伪装成海洋科考船的中型舰船微微起伏。舰桥内,灯光被调到最低,只有各种仪器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杨振军穿着深蓝色的作训服,肩章上的将星在微弱光线下依然清晰,他像一尊礁石般站在主控台前,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上复杂的声呐频谱图和能量波动曲线。
“报告,‘鱼叉’一号原型机已就位,深度五十米,固定完毕。”一名年轻的技术军官低声汇报,声音在寂静的舰桥里格外清晰。
“能量输出设定在最低档,谐振频率按‘钥匙’参数微调负0.001赫兹,准备注入。”杨振军的命令简洁有力。
“是!频率设定完毕,能量输出一级,准备注入……三、二、一,注入!”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主屏幕上一个原本近乎平直、只有微弱周期性凸起的能量波动曲线,突然像是被投入一颗极小石子的水面,荡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那涟漪并非增强,而是一种精妙的“干扰”,让原本规律的“呼吸”般脉冲,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紊乱和迟滞。
“信号已发出!干扰场形成!初步监测……目标碎片能量场稳定性出现预期范围内的轻微扰动!‘鱼叉’有效!”技术军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杨振军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角略微松弛了一丝:“保持输出,持续监测目标反应及周边海域任何异常!”
就在这时,另一块监控屏幕上,代表水下侦听阵列的某个远端节点,突然闪烁起微弱的黄色警示信号。
“报告!S7区域侦听点捕捉到异常低频噪音信号,非已知海洋生物或地质活动频段!信号源移动缓慢,深度约一百五十米,正在向我监控圈外围移动!”声呐员急促地报告。
“‘客人’果然来了。”杨振军眼神一冷,“能锁定具体型号或特征吗?”
“信号特征很模糊,对方加了很强的背景噪音伪装,但从推进器噪音模式和移动轨迹看,很像之前记录在案的那种小型低噪潜航器!”
“通知反潜单元,保持隐蔽监视,不要打草惊蛇。记录所有信号特征。”杨振军沉声道,“看看他们想干什么,能跟多远。”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与后方技术支援中心的频道:“这里是‘海鹰’。‘鱼叉’已成功激发,干扰场运行稳定。‘客人’现身,正在外围窥探。通知旭遇方面,他们提供的阻尼材料性能卓越,核心部件运行平稳。”
……
滨城,旭遇集团研发中心,无尘实验室。
虽然是凌晨,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孙宇顶着一头乱发,眼睛死死盯着高频振动测试台上那片薄如蝉翼、闪烁着深邃乌光的特种阻尼材料样品。旁边的屏幕上,实时显示着材料在模拟“鱼叉”谐振频率下的形变数据、内部应力分布和能量衰减曲线。
“稳!太他妈稳了!”孙宇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对着旁边同样一夜未眠、但白衬衫依旧扣到顶的李文博喊道,“老李你看!这阻尼曲线!这能量耗散率!比设计要求高了百分之十五!咱们这‘虎煌6.0增强版’简直就是给‘鱼叉’量身定做的!遇哥那个区域化张力调整的思路神了!”
李文博扶了扶眼镜,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亢奋的红晕,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另一组数据:“不仅仅是阻尼性能。你看它的疲劳寿命预测,在如此高频的微幅振动下,其性能衰减曲线远远低于安全阈值!这意味着,‘鱼叉’可以长时间、稳定地运行,不用担心核心支撑结构因为金属疲劳而出问题!这为我们后续进行更高功率、更复杂频率的测试奠定了坚实基础!”
“哈哈哈!我就说嘛!咱们搞出来的东西,绝对是这个!”孙宇得意地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垮下脸,“就是这制备工艺太磨人了,废品率高得吓人,量产还得优化。”
“工艺优化可以慢慢来,关键是第一步我们走对了,走稳了。”李文博严谨地补充。
这时,实验室的保密电话响了。孙宇抓起电话:“喂?……遇哥!对,我们在盯着测试呢!数据漂亮得一塌糊涂!……什么?杨大校那边反馈说效果很好?哈哈哈!太好了!我就知道没问题!……放心,后续批次的材料我们保证按时按质交付!”
挂了电话,孙宇兴奋地挥舞着拳头:“老李!听见没?咱们的材料立大功了!杨大校亲自表扬!”
李文博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但随即又提醒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通知生产部门,严格按照现有工艺参数,准备下一批材料的制备,我亲自去盯。”
……
清晨,遇龙苑。
陈遇生物钟很准,虽然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依然准时醒来。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没有吵醒身边的林莉和婴儿床里的安安。走到客厅,发现父亲陈平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就着晨光擦拭他那套用了多年的“逍遥人”钓具,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老一辈工匠特有的认真。
“爸,起这么早?”陈遇走过去。
陈平抬起头,看到儿子,笑了笑:“人老了,觉少。起来活动活动。你今天不是要陪莉莉爸去湿地公园钓鱼?”
“嗯,周末,放松一下。”陈遇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父亲熟练地检查鱼线,涂抹护线油,“您这套家伙,保养得跟新的一样。”
“用顺手了,有感情。”陈平慢悠悠地说,“再好的新竿子,用不惯也是白搭。钓鱼啊,到最后,还是人和竿子的默契最重要。”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儿子一眼,“外面那些风风雨雨,就跟这水里的暗流一样,看着凶险,但只要自己底盘稳,竿子硬,总能过去。”
陈遇知道父亲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宽慰和提醒自己,心中暖流淌过,点了点头:“我明白,爸。”
这时,林莉也穿着睡衣走了出来,看到阳台上的父子俩,柔声道:“都起来啦?我去准备早餐。希希还在睡,让他多睡会儿。”
一家人温馨地吃完早餐,希希也被叫醒,听说要去公园玩,兴奋得手舞足蹈。林莉细心地给孩子们准备好出门的衣物、水壶、零食,还有林国栋钓鱼要用的马扎、遮阳帽。
上午九点,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城郊的湿地公园。陈遇开着车,林莉坐在副驾,后排是叽叽喳喳的希希和由保姆抱着的安安。陈平开着自己的老款轿车,载着林国栋和赵梅。
湿地公园环境确实很好,水网密布,芦苇丛生,鸟鸣阵阵。林国栋一下车就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这地方好,空气都比城里新鲜!”
他退休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有些慢性病,但精神头还不错,尤其喜欢钓鱼,算是他最大的乐趣。赵梅陪着他,毛凤英则主要负责照看两个孙辈。
陈遇帮林国栋选了个靠近一片水草丛、相对安静的钓位,支好遮阳伞,摆好马扎。
“爸,您就在这儿慢慢钓,用的是我给您调的那款清淡的饵料,适合这里的鲫鱼。”陈遇一边帮林国栋挂饵,一边说道。
“好好,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林国栋乐呵呵地坐下,熟练地抛竿入水,目光立刻被水面的浮漂吸引,进入了钓鱼人特有的专注状态。
陈遇则陪着希希和安安在附近的草地上玩耍。希希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又跑到水边想看爸爸钓鱼。安安坐在野餐垫上,咿咿呀呀地玩着玩具,毛凤英和林莉在一旁笑着照看。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水面,带来湿润的草木清香。看着父亲专注垂钓的背影,听着儿女欢快的笑声,感受着妻子和母亲温柔的目光,陈遇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放松。那些商场的博弈、技术的攻坚、暗处的威胁,仿佛都被隔绝在这片宁静的湿地之外。
“爸爸!快看!爷爷钓到鱼了!”希希突然指着林国栋的方向兴奋地大喊。
果然,林国栋的浮漂一个清晰的下顿,他手腕一抖,一尾银光闪闪的小鲫鱼被提出了水面,在阳光下活蹦乱跳。
“哈哈,开竿鱼!”林国栋脸上笑开了花,小心翼翼地取下鱼,放进身边的小水桶里。
“外公好厉害!”希希跑过去,扒着水桶边看,小脸上满是崇拜。
陈遇也走过去,看着水桶里那尾不过一两重的小鲫鱼,笑道:“爸,手感不错啊。”
“还行,还行,这地方的鱼挺有劲。”林国栋心情大好,重新挂饵抛竿,“你们去玩你们的,我这儿能看好一会儿呢。”
中午,大家在树荫下铺开野餐垫,吃着毛凤英和林莉准备的丰盛午餐。希希和安安吃得满嘴都是,欢笑声不断。林国栋意犹未尽,又钓了半个多小时,才在赵梅的催促下收竿,最终收获了三尾小鲫鱼,虽然不多,但他十分满足。
“今天真是来对了,舒坦!”回程的路上,林国栋坐在车里,精神焕发,对开车的陈平说道。
陈平也笑着点头:“是啊,以后有空常来。”
看着岳父开心的样子,陈遇也觉得这趟出来值了。家庭的温暖和支撑,是他应对一切挑战的最大底气。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刚回到家,陈遇的手机就响了,是张伟打来的。
“遇哥,有情况。”张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但语速稍快,“我们布设在千岛湖的监控‘触角’,捕捉到一段经过加密的短波信号发射,信号源大致定位在‘湖光山色’会所废弃后山区域。虽然无法破译内容,但信号特征与之前监测到的、与钱富贵关联的境外Ip活动时的背景辐射噪音有高度相似性。”
陈遇眼神一凝,走到书房,关上门:“能确定是人在活动吗?”
“无法直接确定,但信号是主动发射,且选择了隐蔽地点和加密方式,人为可能性极高。很可能有余孽潜伏,或者在尝试恢复联络。”张伟分析道,“另外,针对集团网络的试探性攻击在沉寂了十几个小时后,于半小时前再次出现,这次手法更隐蔽,试图寻找我们oA系统一个已知但已修补的低版本漏洞。”
“看来,‘鱼叉’的测试,确实刺激到他们了。”陈遇沉吟道,“继续监控,记录所有证据。千岛湖那边,把情况通报给胡主任和杨大校。网络防御按最高预案执行,但要外松内紧,让他们觉得我们还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在意。”
“明白。”
刚结束和张伟的通话,王小虎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嗓门大得隔着手机都震耳朵:
“遇哥!查到了!‘钓立方’那个王八蛋王董,果然跟一家新注册的‘环太平洋投资基金’勾搭上了!这家基金背景他妈的深得很,明面上是新加坡的资本,但往下挖了两层,股东名单里又出现了维京群岛的影子!跟伟哥查到的、跟钱富贵有关的那几家离岸公司注册地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陈遇语气冰冷,“他们开出了什么条件?”
“条件他妈的真够毒的!”王小虎怒气冲冲,“不仅承诺以高于市场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包销‘猎豹’系列的库存,还提出要溢价百分之五十收购‘钓立方’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并且承诺未来三年内,帮他们开拓东南亚市场!这摆明了是要用钱砸,把‘钓立方’彻底绑上他们的战车,用来对付咱们!”
“溢价百分之五十?真是下了血本。”陈遇冷笑,“王董动心了?”
“能不动心吗?那么大一笔钱!而且对方承诺帮他解决东南亚的渠道和政策壁垒,这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王小虎急道,“遇哥,咱们得赶紧想对策啊!不能让这帮龟孙子得逞!”
“别急。”陈遇冷静地分析,“对方越是急功近利,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这样,虎子,你立刻做两件事。第一,把我们掌握的关于‘环太平洋投资基金’可能存在的违规背景(暂时不提国家安全层面,只提商业违规风险),通过可靠的第三方渠道,‘不经意’地透露给‘钓立方’的其他股东和核心管理层。第二,让毛蛋去找王董,明确告诉他,如果他敢接受这家基金的条款,旭遇将立即终止与‘钓立方’的所有合作,并且会动用一切行业资源,联合其他渠道商对其进行封杀!把‘天鹰’的下场再给他复习一遍!”
“好!我马上去办!就得这么硬刚!”王小虎斗志昂扬。
“记住,态度要强硬,但也要给他留点体面,毕竟合作多年。重点是让他看清利弊,知道哪边才是他能长久依靠的。”陈遇叮嘱道。
“明白!放心吧遇哥,我知道分寸!”
挂了电话,陈遇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对手的反扑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从技术窃取到人身威胁,再到商业渠道的釜底抽薪,以及网络上的持续骚扰,一套组合拳下来,显然是志在必得。
“星煌”项目,就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蛋糕,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鬣狗。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加密手机,准备再次联系杨振军。有些情况,必须让国家层面掌握得更全面。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林莉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忙完了吗?吃点水果。”她将果盘放在书桌上,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关心地问,“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
陈遇不想让她太过担心,接过果盘,叉起一块苹果,笑了笑:“没什么,一些商业上的常规竞争,能应付。”
林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柔和而坚定:“我知道外面事情多,压力大。但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爸、妈、虎子、老孙、张伟、毛蛋……还有我,我们都在。这个家,旭遇,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陈遇看着妻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他握住林莉的手:“我知道。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林莉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周末就好好休息,陪陪孩子,陪陪爸妈。天塌不下来。”
正说着,书房门又被推开一条缝,希希探进小脑袋:“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我的新拼图拼不好,爸爸你来帮我看看嘛!”
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小脸,陈遇和林莉相视一笑。
“好,爸爸这就来帮你。”陈遇站起身,将那些纷繁复杂的争斗暂时抛在脑后。此刻,他是父亲,是丈夫,是儿子。
然而,当他牵着希希的手走向客厅时,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再次无声地震动了一下。他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新的风暴正在酝酿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