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姜澜早早来到办公室,昨夜俩人短暂的温情已被严峻的现实取代,李丽这件事情是一点也不好办。
他正准备召集相关人员,重新梳理于磊案的突破口,一封盖着鲜红公章的通知文件,被秘书直接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文件标题刺眼——《关于停止调查于磊同志相关问题的通知》。
内容措辞官方而冰冷,强调经“有关部门”复核,于磊与赵秀婚姻合法,孩子出生证明齐全,现有证据无法证明其存在拐骗婴儿行为。要求红星公社街道办立即停止对于磊的一切调查,并尽快“消除相关舆论不良影响”。
最后一句更是意味深长,暗示此事“涉及团结”,“不宜扩大化”。
这分明是一纸赤裸裸的包庇令!是赵家动用关系网施压的结果!
姜澜捏着那份薄薄的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憋屈直冲头顶。
他为了这个案子殚精竭虑,顶着压力,眼看着就要找到蛛丝马迹,上面却轻飘飘一纸文书,就要将所有的罪恶轻轻揭过?
那李丽怎么办?那个至今下落不明、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亲生母亲是谁的孩子怎么办?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砰!”姜澜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都跳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对着送来文件、尚未离开的通讯员,更像是透过他在对那无形的压力咆哮:
“停止调查?凭什么?!证据不全就去找!有问题就去查!这不是包庇是什么?!你回去告诉上面,这个案子,我姜澜查定了!于磊和赵家,必须为他们做的事付出代价!
就算……就算以后老子脱了这身衣服,不干这个主任了!我也一定要替李丽,替那个孩子,讨回这个公道!”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顾超提着还冒着热气的早饭,正好听到了姜澜最后那几句石破天惊的话。
顾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饭盒差点没拿稳。他看看脸色难看并且胸口仍在起伏的姜澜,又看了看桌上那份显然带来了坏消息的文件,以及秘书尴尬又惶恐的表情,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股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椎爬上来,真是令人气愤,这个赵家竟然手眼通天到了这个地步?!连姜澜都要被压下去?
秘书喏喏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低气压中心。
办公室里只剩下姜澜和顾超两人。空气凝固,只剩下姜澜粗重的呼吸声。
顾超轻轻关上门,把手里的饭盒放在茶几上,走到姜澜身边。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插科打诨,也没有义愤填膺地跟着骂街,只是安静地看着姜澜因为愤怒而紧绷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姜澜的袖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姜主任,你别气坏了身子。他们不让你查,是他们都瞎了眼!”
他顿了顿,仰起脸,看着姜澜深邃却翻涌着怒火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没事儿!你以后要真不干这主任了,没关系!我挣钱养你!”
这话从一个半大少年嘴里说出来,带着几分稚气的莽撞,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和担当。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泛的安慰,只有最朴实、最直接的支持——如果你坚持正义的道路走不通了,没关系,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我的锅里有你的饭。
姜澜满腔的怒火和孤愤,被顾超这句石破天惊的“我养你”猛地一撞,竟奇异地凝滞了一瞬。
他低头,对上顾超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玩笑,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天塌下来我陪你一起扛”的义气。
他为了心中的公道,可以不惜脱下这身象征权力和身份的衣服。而眼前这个少年,却在他做出这个可能惊世骇俗的决定时,毫不犹豫地说要“养”他。
姜澜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看着顾超,看了很久。办公室里的怒火和压抑,似乎被少年这句莽撞又真诚的承诺,悄然驱散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没有回应顾超那句“我养你”,但紧握的拳头却慢慢松开了。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公社,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饭要凉了,先吃饭。”
案子,他不会放弃。而这份沉甸甸的心意,他……记下了。
顾超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酸酸胀胀的,又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姜澜没有屈服。而他自己,也悄然握紧了拳头——他得更加努力挣钱才行!万一姜主任真被撸了……他得养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