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东头那间新租的破平房,墙皮掉得跟得了牛皮癣似的。屋里,李丽、她娘顾萍、她哥李炮,仨人围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包里,是那扎眼的一万块“卖娃钱”!
顾萍搓着手,口水差点流下来:“哎妈呀!真金白银啊!够买多少斤猪肉了!”
李炮蹲在门槛上,挠着头:“娘,丽丽,咱真把桂芬扔公社了?是不是不太地道……”
顾萍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个榆木疙瘩!有了钱,啥媳妇找不着?跟着咱在县城吃香喝辣,不比在村里刨土强?”
李丽没搭理他俩的官司,一把将钱搂过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别叨叨了!这钱,不是让咱们躺着数的!是本金!知道啥叫本金不?下蛋的母鸡!”
她娘俩一愣:“下蛋?”
李丽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告诉你们,我……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我,以后啊,女的都爱穿紧绷绷的裤子,叫啥……健美裤!还有那花花绿绿的塑料珠子串的项链,老鼻子挣钱了!”
其实就是她上辈子零零碎碎记得的点时髦东西。
顾萍将信将疑:“做梦准不准啊?”
“准!必须准!”李丽一拍大腿,“咱就拿这钱,去省城批发市场,进他一批健美裤和塑料珠子回来卖!保准火!”
李炮嘟囔:“能行吗?别赔喽……”
“赔不了!”李丽眼一瞪,“听我的!妈,你负责跟人砍价!哥,你力气大,负责扛货!我,负责当老板,貌美如花镇场子!”
分工明确!“李氏商业集团”,就在这掉墙皮的破屋里,草台班子一样搭起来了。
顾萍一想到能赚钱,立马把对儿媳宋桂芬的那点愧疚抛到脑后,摩拳擦掌:“行!娘信你!咱也当回城里老板!”
李炮看他娘和妹妹都这么有干劲,把那点不安也咽回了肚子,闷声道:“那……那我明天就去打听去省城的车票。”
李丽把钱仔细藏好,看着窗外,心里哼哼:红星公社那帮人,骂吧骂吧!等老娘成了万元户,不,十万元户!看你们还骂不骂得出来!至于那个娃……嗯,不想了不想了,一想就……就有点闹心。还是想想挣钱实在!有钱就没白重生!
还别说,李丽那“白胡子老头托梦”的指引,一开始真挺灵!
他们从省城批发了紧巴巴的“健美裤”和亮闪闪的塑料项链、大耳环,往县城那么一摆,好家伙,可真是时髦他妈给时髦开门——时髦到家了!
大姑娘小媳妇们哪见过这阵仗?那裤子绷得屁股是屁股,腿是腿的,虽然料子有点闷,那项链耳环在太阳底下bling bling直闪!价格也不算太贵,咬咬牙也能置办一身。
“李氏母女时尚精品屋”门口,愣是排过小队!顾萍收钱收得手抽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李炮吭哧吭哧地来回补货,累是累点,但看着钱匣子越来越满,也觉得这……好像走得挺值?
李丽更是扬眉吐气,穿着自家最时髦的一套,往门口一站,活招牌!
可好景不长。这娘仨看着生意红火,心里的小算盘就开始“噼里啪啦”乱响了。
顾萍最先嘀咕:“丽丽啊,这健美裤咱卖二十块一条,成本就得十二!这利润薄了啊!我看那省城还有八块钱一条的,样子差不多,就是料子薄点、弹力小点……”
李炮也附和:“是啊妹,那好项链进价三块,次的才一块!颜色差点,远看也看不出来!”
李丽一开始还有点犹豫,觉得不能太黑心。但架不住她娘天天在耳边念叨“能省一分是一分,攒钱给你哥娶个更好的媳妇”,再加上看着别家店也学着他们卖类似的东西,价格还更低,她心一横:
“换!就进便宜货!”
于是,健美裤的料子从“有点闷”变成了“一蹲下可能开线”,塑料项链从“亮闪闪”变成了“戴两次就掉色”,大耳环从“沉甸甸有质感”变成了“轻飘飘像纸片”。
成本是降下来了,利润看着是厚了。
可顾客们不是傻子啊!
王大妈买条健美裤,第一天穿去扭秧歌,一个弓步上前,“刺啦——”裤裆裂了!当场社死。
张小妹买了条项链美滋滋去约会,结果出汗一淋,脖子绿了一圈,对象还以为她中毒了!
李大姑娘的大耳环,被风一刮,直接飞进了馄饨摊的锅里……
退货的、骂街的、要求赔衣服的,纷至沓来!
“李氏精品屋”门口再也不排队了,倒是经常围着几个气冲冲的大妈和大姑娘,叉着腰骂:
“黑心肝的!卖的都是啥破烂玩意儿!”
“丧良心啊!骗我们老百姓的钱!”
“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买了!呸!”
顾萍还想跟人对骂,被李丽死死拉住。李炮缩在屋里,连头都不敢露。
店里积压的次品越来越多,之前赚的钱,眼看又一点点赔了出去。门庭冷落鞍马稀,只剩下那红纸招牌在风中凌乱。
李丽看着空荡荡的店和一堆卖不出去的“时尚垃圾”,心里拔凉拔凉的。她这才明白,那“白胡子老头”只告诉她啥能火,没告诉她这东西得做得结实点啊!
“完了,‘帝国’要崩……”李丽瘫坐在板凳上,欲哭无泪。
早知道……唉,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贪小便宜,果然吃大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