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焦土上的残碑还凝着露水。
秦尘屈指摩挲那截黑雷结晶,都天神火灼烧的痕迹在他掌心烙下微烫的温度。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三十抱着半卷泛黄的《星轨解》跌跌撞撞跑来,发梢还沾着未理的草屑——这小子昨夜在藏书阁翻了一宿古卷,眼下青黑得像被雷劈过的屋檐。
秦兄!墨三十扶了扶歪斜的眼镜,指尖几乎要戳进结晶表面,这雷文不对!
我用抄录师家传的星轨术对照,黑雷里藏着双重编码!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第一层是坐标,第二层......第二层是两个字!
秦尘的呼吸顿住。
他看见墨三十颤抖的手指在结晶上划出淡金色的纹路,那些被雷火灼焦的裂痕里,竟浮出两缕幽蓝的光,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兄台。墨三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焦土上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秦尘的指尖猛地收紧,储物戒里的木牌突然发烫——那是半年前在南洋港口,那个穿青衫的少年塞给他的。
当时少年笑着说游戏开始,木牌上的纹路他曾以为是普通的航海标记,此刻与黑雷结晶上的幽蓝纹路重叠,竟严丝合缝。
是他。秦尘低喃,眼前闪过少年唇角的笑,还有他转身时被海风吹起的衣摆,那个说要和我玩一局大的人......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引我往南洋走。
既知是局,为何还要跳?
清冷的女声裹着风刃劈来。
凰九幽不知何时立在五步外,玄色兽纹战甲在晨雾里泛着冷光,腰间的离火剑嗡鸣着挣出半寸,我率兽族先锋探路,你坐镇东玄调度。
雷核胚胎再凶,难道还能绕过百万兽潮?
秦尘抬头,看见她眼底翻涌的兽纹——那是兽族大祭司才有的血脉印记,此刻正因为焦急而泛着暗红。
他伸手按住她的剑柄,离火剑的热度透过掌心传来,像团烧不尽的火。
这局棋的棋子是我。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敲在雷鼓上,雷核胚胎因我重生的雷种而生,归墟之门因我引动的十二玄雷而开。
若我不去......他望着南方海天相接处,那里有团若隐若现的灰雾,他们会屠了东玄的城,西荒的矿,北冰的村,用千万人命在我背上刻一道催命符。
凰九幽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指节泛白。
她突然别过脸去,耳尖却红得像被离火舔过:那你娘的事......
护魂印出现在秦家祖坟,说明当年她不是难产。秦尘的声音沉了下去,指腹轻轻碰了碰残碑上的裂痕,那里还残留着太乙青木雷的生机,她留下的雷息里有南洋海雾的咸腥气。
我要去南洋,找到她藏起的所有印记。
沈青竹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秦尘转头,看见药堂堂主捧着个青瓷盒,盒盖掀开的刹那,一缕青藤缠上他的手腕——那是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表面流转着翡翠般的光,灵枢引,药堂镇堂之宝。她的指尖抵着针尾,能暂时封闭雷核胚胎的活性,减少你每日需要的心头血。
但只能压三个月。她忽然攥紧他的手腕,腕间的药香裹着几分焦急,每次使用都会损伤经脉,三个月后......
够了。秦尘打断她,伸手接过银针。
他能感觉到沈青竹的指尖在抖,像片落在雷雨中的竹叶。
银针扎进右臂金纹的瞬间,十二玄雷的轰鸣在识海骤歇,他望着自己逐渐变得普通的掌心,忽然笑了,三个月,足够我走到雷核渊底。
沈青竹望着他臂上渗出的血珠,突然别过脸去。
风掀起她的药裙,露出裙角绣着的小雷纹——那是她偷偷照着秦尘的雷纹描的,他曾在药堂疗伤时见过。
次日清晨,晨光漫过秦家山门。
凰九幽的玄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是数百头目光如炬的玄铁犀牛;沈青竹的药幡飘着药香,后面跟着背着药篓的护卫,篓里装着足够支撑百人一月的续魂丹;雷纹鹿王甩着金尾,身后祥兽群的蹄声像敲在玉盘上,连最胆小的雪绒兔都竖着耳朵,要跟着主人去闯南洋。
秦尘站在飞舟前,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看见老管家扶着门柱抹眼泪,看见族里最调皮的小娃举着用草编的雷枪,看见凰九幽咬着唇别过脸,却悄悄往他储物戒里塞了十块兽核。
此去南洋,步步杀机。他的声音混着雷风,传遍整座山门,我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他指向东方,那里有他重建的雷纹塔,凰姑娘守东玄,沈堂主护药堂,鹿王带祥兽巡山。
你们的任务,是等我回来。
人群中传来抽噎声。
凰九幽突然拔剑劈向天空,离火剑的光焰撕开晨雾:秦尘!
你若死在南洋,我就烧了雷纹塔给你陪葬!
秦尘笑着跃上飞舟,我会活着回来,看你烧塔。
飞舟腾空的刹那,他听见山门下爆发的欢呼,看见沈青竹抹着泪朝他扔了包药糖,看见雷纹鹿王仰天长啸,声震九霄。
墨三十缩在飞舟角落翻星图,小雅抱着他的雷纹枪坐在船头,发梢沾着晨露,像缀了串会发光的珍珠。
飞舟驶出百里,秦家废墟的焦土里,沙土突然泛起涟漪。
白夜归来从土中钻出,素白的衣袍一尘不染,仿佛从未沾过这世间的血与火。
他望着飞舟消失的方向,指尖摩挲着新刻的青铜片,上面勿信灯塔四个字还带着刻刀的毛刺。
哥哥。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次换我拦你一步......因为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推出神劫的。
海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的雷纹玉佩——和秦尘贴身戴着的那枚,是一模一样的龙凤呈祥。
他抬头望向南洋,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笼上了层灰雾,像块被墨染过的绸子,真正的雷帝......从来不是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入雾中。
唯有那枚青铜片插在秦母残碑旁,在风里轻轻摇晃,仿佛在应和着某个来自深海的呼唤:哥哥......
飞舟破入南洋深处时,天色骤暗如墨染。
墨三十突然从星图里抬头,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在二字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他正要开口,却见秦尘站在船头,望着下方翻涌的黑浪,眼中的雷纹比星图上的光更亮。
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