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的风裹着砂砾打在秦尘面门,他仰头望去,那座七层黑塔像根刺入苍穹的血刺,每层窗口里蜷缩的灰败身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雷纹狐伏在他脚边,鼻尖急促翕动,蓬松的尾巴突然炸成毛球,尖锐的灵识波动直钻识海:“假的……这里全是假的!像极了那天在极渊,你喊‘兄弟’时,他们眼里的光。”
秦尘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记得极渊秘境里,那三个自称“同生共死”的盟友,最后举刀时眼底的空洞——和此刻塔中少年们如出一辙的空洞。
“是诱骗。”他低哑开口,指尖拂过腰间雷渊令,十二道玄雷纹路在掌心发烫,“他们用‘献祭重生’的谎话,骗这些孩子来当养料。”
雷纹狐突然弓背跃起,前爪按在塔基某处青石板上,石缝里渗出暗红液体,混着铁锈味直冲天灵盖。
秦尘屈指一弹,庚金白虎雷裹着锋锐之气劈下,石板轰然碎裂,露出下方密道。
腐臭的血气扑面而来,他眯眼望去,地道四壁嵌着数十具干尸,心口都插着半截断剑——剑身上雷纹流转,正是雷尊卫当年标配的“断魂刃”。
“好狠的手。”秦尘指腹擦过剑柄,断口处还沾着未干的血渍,“雷尊卫是替我挡过神劫的兄弟,如今却成了守塔的阴魂。”他话音未落,地道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七道黑影破墙而出,青灰色皮肤下凸起根根筋脉,正是被血祭的雷尊卫残魂所化的血尸!
“退。”秦尘低喝一声,都天神火雷自掌心腾起,赤金雷焰裹着爆裂气息席卷而去。
血尸被雷焰触及的瞬间,皮肤绽开密密麻麻的血泡,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趁势掠上塔层,每层石墙都刻着繁琐的禁咒,却在葵水玄冥雷的冻结下寸寸崩裂。
直到第七层,他脚步猛然顿住——
影鸦六叔靠在朱漆门旁,衣襟浸透黑血,右手还保持着递出的姿势。
见秦尘现身,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有了光,染血的手指颤巍巍指向门内:“大……大人……三百童男精血……养影躯……说要造个……懂情义的新雷尊……”
“六叔!”秦尘冲过去要扶,却见六叔咽喉突然迸出血箭,一道无形气刃穿透他的识海。
老人瞳孔迅速涣散,最后一缕灵识缠上秦尘手腕:“半枚……烬影令……在我……”话未说完,身躯便如败絮般瘫软。
“谁!”秦尘旋身,掌心紫霄神雷凝聚成枪。
朱漆门“吱呀”洞开,第九层虚空里悬浮着一具青年躯体——剑眉星目与他有七分相似,眉心却烙着暗红烬影令。
那躯体缓缓睁眼,声音像冰锥刺进骨髓:“大哥,好久不见。”
秦尘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张脸,这声“大哥”,和百年前西荒雪夜里,萧云霆裹着破棉袄递来烤红薯时一模一样。
可当他望进对方眼底,却只看见一片死寂的深渊——没有温度,没有眷恋,连仇恨都像被抽干的空壳。
“你不是他。”秦尘攥紧雷渊令,指节泛白,“萧云霆的眼睛里,有烧不尽的野火。”
“那便让你看看,他最后的眼神。”青年开口的同时,双掌腾起炽阳雷焰——正是萧云霆独有的雷脉!
下一秒,左掌化雷龙,右掌凝雷虎,正是“惊雷十三式”第三变“雷龙探爪”与第五变“雷虎裂山”的连环合击!
这套只有他和萧云霆能使的秘技,此刻竟被完美复现!
秦尘举枪格挡,紫霄神雷与炽阳雷相撞的轰鸣震得塔层摇晃。
他倒退十步,右臂经脉传来碎裂般的痛,惊觉对方掌力里竟裹着萧云霆当年与他切磋时的力道——连收势时的分寸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模仿……”他喉间溢出血沫,“是记忆……被挖出来的记忆!”
青年身影一闪,已到他面前。
右掌拍向面门,左腿横扫锁下盘,正是二人常玩的“破岳式”。
秦尘本能侧身欲避,却见对方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那是萧云霆每次偷喝他藏的醉仙酿被抓包时,才会有的狡黠笑意。
“阿霆……”他脱口而出,心神瞬间失守。
掌力结结实实砸在太阳穴上,秦尘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刹那,体内突然翻涌两股截然不同的雷息——风行天罡雷因极致速度在经脉里乱窜,幻蜃心魔雷因心神震荡掀起惊涛。
两道雷息在识海相撞,竟如磁石相吸般交融!
一道紫色残影自他背后浮现,手持雷霆枪,枪尖凝聚着比本体更凌厉的雷芒。
“惊雷十三式第七变!”残影低喝,与秦尘记忆中的自己重叠——那是他与萧云霆在雷暴天里,对着苍穹练了三天三夜才创出的杀招!
“噗!”
雷霆枪穿透青年丹田,黑血混着雷焰喷涌而出。
青年被冲击力撞在墙上,胸口的烬影令发出刺目红光。
秦尘踉跄着扶住墙,望着自己发颤的双腿——那残影维持了两息便消散,可双腿经脉像被冰与火同时灼烧,每动一步都像踩在碎针上。
“你输了。”他抹掉嘴角血迹,声音发颤,“萧云霆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只会骂我笨,然后把烤糊的红薯塞给我。”
青年缓缓起身,指尖抚过心口的枪伤:“真正的兄弟,不该让你一个人背负罪孽活下来。”
话音未落,影鸦六叔尸身旁的半枚令牌突然发光,与秦尘掌心那半块产生共鸣。
两道金光交织成完整的烬影令,上面的纹路竟与前世神劫时,挚爱红颜手中的玉佩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秦尘瞳孔骤缩,终于明白百年前的背叛为何天衣无缝——从萧云霆的“死”,到今日的影躯,都是为了让他一步步走进这个局。
塔底深处,一盏幽绿灯火突然亮起。
冥烛的声音裹着血腥气飘上来,像毒蛇信子舔过耳膜:“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秦尘抬头望向塔顶,那里的雷息突然狂暴起来,像是有什么被彻底唤醒。
他握紧完整的烬影令,鲜血顺着指缝滴在令牌上,染红了“影”字最后一笔。
“萧云霆,”他对着虚空低喃,“不管你是在塔底,还是在劫云里,我都要把你找回来。这次……换我当马夫。”
塔顶传来闷响,第七层的朱漆门无风自动,露出门后更幽深的黑暗。
而在塔底最深处,焚魂灯的幽绿火焰舔舐着灯芯,照出一道白发焦肤的身影。
那人抬起手,指尖抚过灯芯上漂浮的半块玉牌——与秦尘手中的烬影令,纹路完全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