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微不可察的迷茫仅仅持续了千分之一刹那,便被无尽的凶戾与暴虐所取代。
雷祖守陵犬作为守护此地的最终屏障,其意志早已与雷陵融为一体,任何一丝情感的波动都会被规则之力瞬间抹除。
“吼——!”
震彻神魂的咆哮化作实质性的音波冲击,这一次,它没有动用雷霆,而是以最纯粹的肉身力量,一爪拍下!
那利爪之上,赤金色的雷纹流转,仿佛裹挟着一方小世界的重量,所过之处,虚空寸寸崩碎,化作漆黑的混沌裂痕。
这一击,避无可避!
秦尘瞳孔猛缩,强行催动体内最后一丝力量,试图横移,但那利爪带来的恐怖威压竟将他周身空间都彻底锁定,动弹不得。
“噗!”
利爪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秦尘只觉一股无法抗衡的毁灭之力贯穿全身,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碾成了齑粉,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沿途洒下一串刺目的血珠。
他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上,坚不可摧的雷纹岩壁竟被砸出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
识海之中,那盏摇曳的命灯,光焰已微弱到近乎熄灭,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消亡。
“秦尘!”
凄厉的尖叫声中,归流蝶所化的光蝶再也无法旁观。
它们明知是螳臂当车,却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尊如同山岳般的雷祖守陵犬。
一只,两只,三只!
它们用自己执念所化的脆弱身躯,悍不畏死地撞向那狂暴的雷霆之力。
每一次撞击,都爆开一团绚烂却悲壮的光点,每一次消散,都为秦尘争取了万分之一息的喘息之机。
识海内,那始终淡漠的白衣少年此刻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的身影急剧波动,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愤怒:“蠢货!它感应的不是你,是纯粹的雷尊气息!你现在是转世之身,经脉驳杂,灵魂不纯——它只认最原始、最纯粹的本源!除非……除非你能在此刻唤醒完整的神魂!”
唤醒完整神魂?
谈何容易!
那意味着彻底舍弃秦尘这一世的自我,成为过去的那个“雷尊”。
秦尘挣扎着,用断裂的手臂撑起上半身。
雷霆之力还在他体内肆虐,七窍之中渗出的已不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细微的、闪烁着电光的雷浆。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下,都有内脏的碎片混杂着雷光喷出。
然而,他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一抹惨烈的冷笑。
“我……不靠轮回认爹!”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股撼动天地的决绝,“我靠的是——活下来的人说的话,才算数!”
话音未落,他竟做出了一个让白衣少年都为之惊骇的举动。
他并指如刀,猛然划开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鲜血混杂着金色的雷光喷涌而出,他没有去止血,反而将手腕对准了识海中那盏即将熄灭的命灯,任由自己的本命精血疯狂浇灌而去!
“燃!”
一声低吼,命灯光焰暴涨!
与此同时,他引动了被封印在雷心锁最深处的那五道玄雷残意。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当年神界五兄弟并肩作战时,彼此毫无保留,以神魂本源共同烙下的同心印记!
刹那间,尘封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流,冲垮了识海的壁垒。
一幕幕画面在秦尘眼前闪现。
冰冷的寒夜,篝火噼啪作响,身材魁梧的大哥一边啃着烤肉,一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九霄,咱们兄弟几个就你天赋最好,将来你必定要当上那雷帝,到时候可得罩着哥哥们!”
神殿酒宴,嗜酒如命的二哥醉眼朦胧,高举酒杯,放声大笑:“来!都满上!咱们五个,谁也不许比谁先死!要死,也得是老得走不动道了,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块儿死!”
最后一战,浑身是血的三哥紧紧攥着他的手,气息微弱,眼神中却满是托付与不甘:“九霄……守住……守住咱们的家……”
大哥的期望,二哥的约定,三哥的遗愿……无数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恸与力量,狠狠撞在了那层无形的灵魂封印之上!
“啊——!”
秦尘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思念。
那一刻,一丝沉睡了万古,真正属于雷尊的本源神魂,苏醒了!
几乎在同时,正欲发动致命一击的雷祖守陵犬动作猛地一僵,那双赤金色的兽瞳骤然收缩。
它停止了低吼,巨大的鼻翼微微抽动,仿佛在嗅着空气中那突然变得无比熟悉,又无比精纯的雷息。
忽然,它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但这一次,迷茫之中,浮现出的是一幅属于它的,尘封在血脉最深处的画面:
同样是这座神殿,早已化作废墟。
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抱着几具冰冷的尸体,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啸。
十二道创世玄雷无需召唤,自发地环绕在他身周,发出阵阵悲鸣,整个天地都为之同悲。
那一瞬间的悲恸、不甘与执念,通过主仆间的灵魂链接,深深地烙印在了它的血脉记忆之中。
秦尘踉跄着站起身,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破碎的衣衫下,胸口那个恐怖的爪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你认的,不是什么狗屁雷祖!”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能引动万雷共鸣的磁性,“是你主人最后的那份不甘!而现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还活着,我就配叫那一声爹!”
他不再设下任何防御,反而敞开胸膛,迎着雷祖守陵犬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要杀要剐,随你。但我告诉你——这一世,我不再为谁而死,我要带着所有人的愿,活下去!”
那顶天立地的巨兽沉默了。
它赤金色的兽瞳死死盯着秦尘,眼中的暴虐与杀意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良久,良久。
在秦尘走到它面前不足三尺之地时,这头凶威赫赫的雷祖守陵犬,突然收敛了所有气息,缓缓地……伏下了身躯。
它低下那高傲的头颅,两只巨大的前爪叩在地面,发出了三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如臣拜君!
随即,它张开巨口,一道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直接在秦尘的脑海中响起:“最后一任雷主死前曾言……若有后来者,能以生者之志,而非逝者之影,唤醒守陵犬,便是真正的继任者。”
“但,他亦有警告——雷祖陵,不是归宿,是牢笼。”
话音落下,雷祖守陵犬庞大的身躯向一旁让开,露出了后方那条幽深的通道。
同时,它额头正中的一道赤金色雷纹缓缓亮起,最终凝聚成一枚古朴的钥匙,悬浮到了秦尘面前。
秦尘伸手接过钥匙,入手温润,一股纯粹的雷源之力顺着手臂涌入体内,识海中那盏重新燃烧的命灯,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与明亮。
就在此时,远处的空间乱流一阵剧烈波动,一道倩影狼狈却坚定地冲了出来。
凰九幽终于突破了阻碍,她远远望见秦尘手持雷纹钥匙,与那头恐怖巨兽对峙而立的场景,一滴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然而,就在秦尘深吸一口气,准备踏入那代表着雷道至高传承的陵墓深处时,识海中,一直沉默的白衣少年突然用一种极度凝重的语气低语道:“注意……陵内的雷脉不对劲。”
秦尘的脚步猛然一顿。
“那些早已‘死去’的历代雷主,他们的雷源……还在跳动。”
秦尘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他凝神望向那幽深通道的尽头。
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阵冰冷的、沉重的铁链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
以及……一声声被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