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猩红的“眼睛”睁开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记忆洪流,便化作亿万道无形的锁链,轰然贯穿了秦尘的识海。
世界在刹那间颠覆。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崩裂的苍穹之下,脚下是龟裂的紫色大地,每一道裂缝中都流淌着毁灭性的雷霆浆液。
而在他的面前,九百零七道身影,每一道都散发着足以压塌万古的帝威,此刻却尽数跪伏,五体投地。
他们高举着双手,掌心托着一枚枚形态各异、却同样蕴含着大道本源的雷印,口中吟诵着古老而宏大的颂歌。
“恭迎主宰,永镇轮回!”
声浪汇聚成天宪,化作无形的皇冠,要强行加冕于他。
唯有他一人,在这片雷霆帝王的坟场中孑然而立,身后,那团代表着他雷道根基的“雷忆之心”,正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宏大的意志同化、凝形,成为那顶皇冠的一部分。
这是无上的荣耀,是任何雷修梦寐以求的终极传承。
只要他弯下膝盖,接受这份馈赠,他将一步登天,成为执掌轮回的雷道主宰。
秦尘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感到了战栗与臣服。
他的膝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弯曲。
“大人!那是假的!别信!”
遥远的天际,传来守碑童凄厉而疯狂的嘶吼。
秦尘勉力侧目,只见在视线的尽头,守碑童小小的身影正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一片无形的壁垒,那是由无数生者姓名组成的碑林。
雷光如暴雨般从碑林上倾泻而下,将他一次次轰飞,可他依旧执着地嘶喊着:“他们不是在跪拜!他们是被钉死在了命运的祭祀桩上!您看到的雷印,是他们的心脏啊!”
声音被扭曲、拉长,仿佛隔着万千世界,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秦-尘的膝盖弯曲得更厉害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几乎要将他的脊梁彻底压断。
就在他即将跪下的前一刹那,一道微不足道的银光,竟硬生生撕裂了这片由九百零七位雷帝意志构筑的幻境壁垒。
那是一只通体被劫光同化的小鱼,它跃入秦尘的识海,不顾一切地撞向那些记忆锁链。
鱼腹猛地一亮,一幕画面如烙印般刻入秦尘的灵魂最深处。
那是一个雷暴肆虐的夜晚,年幼的他高烧不退,命悬一线。
还是个孩子的丫头小雅,抱着一枚他送的、刻有雷纹的玉佩,怀里揣着一个滚烫的瓷瓶,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了数十里,只为给他送来续命的汤药。
家族的护卫将她拦下,以为她是偷药的贼,拳脚相加。
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嘴角溢血,却依旧用瘦弱的身体死死护住怀里的瓷瓶,任凭雨水混合着血水和泥水,口中只是喃喃着:“别碰……这是给……秦尘哥哥的药……”
这并非什么雷帝传承的宏大叙事,更不是什么执掌轮回的无上权柄。
这只是一个傻丫头,在他最卑微、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他的一点点,却是他今生最真实、最炙热的温暖。
“啊——!”
一股源自灵魂的剧痛,瞬间压过了那九百零七位雷帝的威压。
这股痛,唤醒了他最原始的本能!
秦尘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
“滚开!”
一抹象征着无尽生机的青色雷光,自他心口处那枚淡淡的雷纹中轰然爆发!
太乙青木雷,主生机,主意志!
此刻,它化作了斩断一切虚妄的利剑,随着秦尘的怒吼,硬生生将贯穿他识海的亿万道记忆锁链,寸寸撕裂!
“我不是来继承你们早已注定的命运!”秦尘的腰杆在恐怖的压力下,一寸寸挺得笔直,声音嘶哑而决绝,“我是来——改写它!”
现实世界中,深海之底,秦尘紧闭的双眼豁然爆睁!
左眼之中,仿佛有千载劫光逆流成河,映照出无数破灭的过去;右眼之内,却是今世雷火焚天煮海,燃烧着不屈的未来!
他看也不看身前那面布满裂痕的轮回镜残片,拧腰、沉肩,一拳悍然轰出!
这一拳,没有惊天动地的光效,却引动了周围海水瞬间的凝固与蒸发。
拳风之中,竟诡异地夹杂着九百零七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融合的雷霆道韵!
正是那九百零七位雷帝的终极绝学,在秦尘的意志下,被强行糅合成了一式前所未有的融合技——百雷归墟拳!
“不——!”
镜面中,那道模糊的镜魇残影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惨叫,随即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散。
咔嚓……轰隆!
巨大的青铜古镜,应声炸裂!
无数碎片倒飞而出,露出了它背后真正隐藏的核心——一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如血,仿佛一颗活生生心脏的晶体,正悬浮在水中,缓缓旋转。
雷核之眼!
它一出现,一股远超刚才九百零七位雷帝威压总和的气息,便如天道本身,镇压而下。
四周的海水彻底凝固,化为深蓝色的晶体,就连空间本身,也在这股威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冻结声。
一道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直接在秦尘的脑海中响起:“顺从者,赐予永恒之力;反抗者,神魂归于虚无。”
这声音,便是审判。
然而,面对这天道般的宣判,秦尘却咧开嘴,笑了。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他一手猛地按住自己心口那枚因太乙青木雷爆发而变得滚烫的雷纹,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庚金白虎雷疯狂汇聚,瞬间凝成一柄杀气凛然的白色短刃!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让那雷核之眼都为之停滞的动作。
噗嗤!
秦尘毫不犹豫地,将那柄庚金雷刃,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如箭,喷涌而出,不偏不倚,尽数洒在了那颗悬浮的雷核之眼上。
“我的雷,从不下跪!”秦尘的身体剧烈颤抖,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疯狂与霸道,“它只听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我!”
嗡——!
他心脏深处的鸿蒙本源雷,与那枚刚刚稳固下来的雷忆之心,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的共振!
以他自身的精血为媒介,以庚金雷刃为桥梁,一条完全违背常理的反向链接,竟被他强行在自己与雷核之眼间建立了起来!
刹那间,雷核之眼发出了剧烈的震颤,原本纯粹的赤红色晶体内,开始浮现出无数尘封的、真实的画面。
秦尘看到了。
那九百零七位雷帝,并非自愿跪伏,而是在生命与荣耀的最终时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了灵魂与雷之本源,炼化成了滋养这枚雷核的养料!
他看到了一个绝美的女子,洛无衣。
她一次又一次地转生,寻找着什么。
足足七世,每一次都在雷核即将成熟,需要献祭他作为最终“钥匙”时,毅然决然地选择自我毁灭,以自身轮回为代价,延缓雷核的圆满,只为保他一命。
七次转生,七次被无情抹杀!
而在那无数画面的最深处,在那雷核真正的核心之地,一道被无数根源锁链缠绕的、模糊不清的女性身影,正虚弱地、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秦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
他猛地拔出胸口的雷刃,任凭鲜血汩汩流淌,双瞳开阖之间,目光已经穿透了无尽的深海,锁定了南洋之外,那遥远的东玄域方向。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枚原本代表着天道与审判的雷核之眼,竟随着他的心跳,“咚”地一下,开始了同步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