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那句“大队人马”像一块冰砸进沸水,听涛小筑内短暂的宁静瞬间粉碎。众人脸色骤变,来不及细想那铁牌的蹊跷,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快!按第二预案,进密道!”吴伯低吼一声,声如闷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他一把抄起仍在昏睡的柳烟,动作却异常平稳,率先冲向屋内靠山壁的一处看似寻常的书架。常山和另一名弟子二话不说,默契地上前,一左一右用力推动书架侧面隐蔽的机关。只听一阵轻微的“嘎吱”声,书架连同后面的一部分墙壁竟缓缓向内旋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清风,白芷,扶好陶妈!清辞,你跟紧我!”静玄师太语速极快,却不见丝毫慌乱,她一手拂尘轻摆,已将桌上那盛放铁牌和竹简的包袱卷入袖中,另一手已拉起沈清辞。清风和白芷虽吓得小脸煞白,却也强自镇定,一左一右搀住腿脚发软的陶妈。
“常山,你断后,留意动静,半炷香后无论情况如何,必须进来封死入口!”吴伯对常山喝道,自己则率先弯腰钻入密道。静玄师太示意沈清辞等人跟上。密道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吴伯手中忽然亮起的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崎岖不平的石阶。
“快!快下去!”常山守在洞口,焦急地催促。沈清辞被师太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清风白芷搀着陶妈紧随其后。石阶湿滑,布满青苔,众人只能摸索着艰难下行。身后传来书架缓缓合拢的沉闷声响,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隔绝,黑暗中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别怕,跟紧光。”吴伯低沉的声音从前传来,稳住了众人的心神。夜明珠的光晕在狭窄的通道内摇曳,映出两侧粗糙的岩壁。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稍显开阔的拐角,吴伯停下脚步,示意大家稍作休息。
“师太,这密道通向何处?”沈清辞喘着气,低声问。黑暗中,她能感觉到师太的手沉稳有力。
“通往后山一处废弃的炭窑,出口隐秘,应能暂时避开追兵。”静玄师太的声音依旧平静,“此乃陆家早年为防不测所建,知道的人极少。”
这时,上方隐约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似乎追兵已经闯入了小筑!众人心头一紧,屏息凝神。脚步声在头顶来回响动,伴有器物被打翻的声响,但显然并未立刻发现密道入口。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渐渐远去,似乎往山林别处搜索了。
众人刚松半口气,突然,头顶入口方向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撞击,紧接着是机关启动的“咔哒”声!
“入口被封死了!”吴伯沉声道,“是常山那边动了最终机关。看来追兵发现了蹊跷。”
这意味着常山可能已经暴露,甚至……众人不敢深想,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走!不能停留!”吴伯再次带头前行。密道开始变得平坦,但更加狭窄潮湿,有时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空气流通不畅,带着霉味。柳烟在吴伯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似乎被颠簸震醒了。
“柳姑娘?你感觉怎么样?”沈清辞忙凑近询问。
“没……没事……”柳烟声音虚弱,但意识清醒,“这是……在密道里?追兵来了?”
“嗯,我们已经进来了,暂时安全。”沈清辞安慰道,掏出水囊喂她喝了点水。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出现岔路。吴伯毫不犹豫选择了左边那条更显幽深狭窄的路径。“右边是诱敌的假道,尽头有陷阱。”他简短解释。这密道显然设计精巧。沈清辞心中对陆家的底蕴又有了新的认识。
在黑暗中不知摸索了多久,就在众人体力即将耗尽时,前方终于传来隐隐的水声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凉风!吴伯精神一振:“快到出口了!都打起精神!”
果然,再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一侧有地下河潺潺流过,另一侧岩壁上垂挂着藤蔓,隐约透进天光。出口到了!吴伯小心拨开藤蔓,外面已是夜幕低垂,星月无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身处一个极为隐蔽的山坳底部,四周是陡峭的崖壁和茂密的树林。
“安全。”吴伯仔细探查四周后,示意大家出来。众人鱼贯而出,重见天日(虽然是黑夜),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师太,我们现在去哪?”沈清辞扶着虚弱的柳烟坐下,问道。
静玄师太观察着星象和山势,沉吟道:“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发现密道是迟早的事。我们需在天亮前赶到‘鹰嘴岩’,那里有处猎户遗弃的木屋,更为隐蔽,可暂作休整,再图后计。”
就在这时,密道出口方向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众人悚然一惊,这么快就追来了?!
吴伯立刻示意大家隐蔽到岩石后,手握短棍,屏息以待。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可见几点晃动的火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低喊道:“吴爷!师太!是俺!常山!”
是常山!他还活着!众人又惊又喜。只见常山带着些许擦伤,踉跄着从林中钻出,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
“常山哥!”清风差点叫出声。
吴伯闪身而出,低喝:“怎么回事?这位是?”
常山喘着粗气道:“吴爷,俺封死入口后,从另一条备用小路撤的,路上遇到了这位……呃,是齐老先生派来接应的人!”他指了指身后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精干陌生的年轻面孔,对静玄师太和吴伯抱拳行礼,声音低沉:“晚辈影七,奉齐老之命,前来接应沈姑娘和诸位。齐老已得知诸位遇险,特命晚辈带来新的落脚点信息和指令。”他语速极快,递过一枚小小的蜡丸。
静玄师太接过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小卷薄绢,就着微光快速浏览,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轻叹:“齐师兄用心良苦。既然如此,我们便按计划行事。”她将绢条递给吴伯。吴伯看后,也点了点头。
“师太,齐老先生有何安排?”沈清辞关切地问。
静玄师太将绢条在掌心搓成粉末,低声道:“齐师兄让我们即刻前往城西‘慈云庵’,庵主是他的故交,绝对可靠。他会设法引开追兵视线。此外,他确认,鬼面人此番大动干戈,目标明确,就是清辞你,或者说,是你可能接触到的‘星钥’线索。京城风波已波及州府,官方层面恐有异动,寻常藏身之处已不安全。”
慈云庵?沈清辞记下这个名字。齐太医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仍能安排接应,让她心中稍安,但也更担忧他的处境。
影七补充道:“齐老让晚辈转告,对方已知晓铁牌之事,务必妥善保管,此物或为破局关键。沿途会有我们的人暗中清除痕迹,指引方向,请诸位务必跟上晚辈脚步,天亮前必须抵达慈云庵。”
事不宜迟,众人稍作整理,便在影七的带领下,借着夜色掩护,钻入茂密的山林,向着城西方向疾行。影七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专挑无人小径,动作迅捷无声。吴伯背着柳烟,静玄师太和沈清辞等人紧随其后,常山和另一名弟子断后。
山路难行,尤其是夜间,众人跌跌撞撞,衣衫被荆棘划破,也顾不上许多。沈清辞紧紧跟着前面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刚刚发现的铁牌,竟引来如此疯狂的追杀,它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齐太医那边情况如何?常山带来的影七,真的完全可靠吗?
就在天际泛起鱼肚白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位于城西山麓的慈云庵。庵堂不大,青砖灰瓦,掩映在竹林之中,显得十分清幽。影七上前有节奏地轻叩庵门。片刻,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位面容慈祥、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师太出现在门口,正是庵主静慧师太(与之前水月庵静慧非一人)。
“静玄师姐,诸位施主,快请进。”静慧师太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沈清辞脸上停留一瞬,便侧身让开。众人鱼贯而入,影七则对静玄师太和吴伯一抱拳:“晚辈任务完成,还需回去复命,告辞。”说完,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庵门在身后轻轻合拢,仿佛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静慧师太将众人引至后院一处僻静的禅院安顿下来,又命小尼姑送来热水、素斋和干净衣物。
众人梳洗用饭后,疲惫稍减,但精神依旧紧绷。禅房内,静玄师太、吴伯、沈清辞和伤势稍缓的柳烟聚在一起。那包袱被重新打开,铁牌和竹简放在桌上。
“师太,这铁牌……”沈清辞看着那黯淡无光的铁牌,心中充满疑问。
静玄师太拿起铁牌,再次对着窗外渐亮的天光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天然纹路和中央的晶体:“齐师兄在信中提及,根据古籍残卷推测,此物可能并非‘星钥’本身,而是一把‘指引之钥’,或者说是‘星钥’的‘地图’。”
“地图?”众人讶异。
“不错。”静玄师太指向晶体,“你们看,这晶体内的光点,与铁牌表面的纹路,在特定光线和角度下,是否会构成图案?齐师兄怀疑,需在特定的时间(如星辉最盛之夜)、特定的地点(可能与‘地脉’有关),此物方能显现真正的秘密,指引出‘星钥’的所在。而那竹简上的谶语‘星辉指引,地脉汇聚’,或许便是提示。”
沈清辞恍然,所以这铁牌需要“激活”!
“那……具体要在哪里?何时?”柳烟问出了关键。
静玄师太摇头:“这正是难点。谶语模糊,地点和时间都需推算。齐师兄正在全力破解,但需要时间。而对方,显然也知晓此物关键,才会如此紧追不舍。”
吴伯一拳砸在桌上,恨恨道:“这帮龟孙子,鼻子真灵!咱们刚拿到东西,他们就扑上来了!我看这慈云庵也未必能久留!”
静玄师太沉吟道:“此地暂时应是无妨。静慧师妹此处经营多年,根基稳固,且有齐师兄的人暗中策应。当务之急,是让柳姑娘好生养伤,我们则需利用这段时间,设法破解这铁牌之谜,至少……要想到保全它、乃至利用它反制敌人的方法。”
沈清辞拿起铁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这看似不起眼的铁片,竟牵动着如此巨大的风波。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师太,吴伯,柳姑娘,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
窗外,天色已大亮,晨钟悠扬,但每个人都清楚,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