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下来,回到后院小楼时,已是晚上九点。
当南安辰被管家半扶半架着出现在后院门口时,一直焦急等待的云姨和云舒立刻从门口的台阶上站了起来。
“少爷!”云舒第一个冲了上去,借着院子里昏暗的光线,她看到南安辰脸色惨白如纸。
额发被冷汗完全浸湿,紧贴在皮肤上,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还在微微颤抖。
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管家身上,步履蹒跚。
云姨也赶紧上前,和云舒一左一右接替管家搀扶住他,声音哽咽:“少爷…还好吗?”
管家见人已送到,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少爷,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云舒的声音带着哭腔,哆嗦着问,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
南安辰此刻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背后是火烧火燎的剧痛,双腿麻木无力,头脑也一阵阵发晕。
艰难地掀开眼皮,看了眼云舒,声音极其虚弱:“没……事……”
“先回屋,先回去再说!”云姨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和云舒一起,架着南安辰,一步一步地往小楼里挪。
从院子到二楼南安辰的房间,平时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此刻却显得异常漫长和艰难。
南安辰几乎无法自己行走,每上一级台阶,都会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云姨和云舒用尽了全力搀扶着他,三个人都累出了一身汗。
终于进了房间,南安辰几乎是脱力般地趴倒在了床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眼睛紧闭。
嘴唇因为极力的忍耐而不住地颤抖,额头上冷汗涔涔。
“小舒,快去打盆温水,拿条干净毛巾来!”云姨急忙吩咐,自己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脱掉南安辰的衣服。
云舒飞快地跑进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接热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拿着拧好的热毛巾跑出来时,云姨刚好艰难地脱掉了南安辰的t恤。
当南安辰赤裸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云舒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在地上!
只见那原本白皙瘦削的背脊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红肿檩子。
皮肉高高隆起,泛着深紫色的淤血,许多地方甚至破了皮,渗着细细的血珠,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啊!这…怎么会这样?!”
云舒的心疼得无法呼吸。
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死死攥着毛巾,身子颤抖。
云姨接过毛巾,红着眼眶,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南安辰背上的冷汗和细微的血迹。
毛巾每碰到一下伤口,南安辰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下,发出极力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云姨一边小心地擦拭,一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巨大的悲伤:
“每次,每次少爷去祠堂,都会……都会挨上这么一顿打啊!”
“当初未经夫人允许将你带回来,少爷前去求情。那晚…那晚也是经过这样一番‘教育’,你才被留了下来。”
“这次也是,但凡少爷让夫人不高兴了。或者夫人自以为少爷惹她不高兴了,就会这样惩罚他……”
“可怜的少爷…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命苦啊!小舒……”
云姨的话像一把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着云舒的心。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刚来南家的第二天,看到南安辰一瘸一拐被阿诚哥扶下来的样子。
就是因为给自己求情留下的伤!两次!两次重伤,都是因为她!
她咬着自己的手背,哭得不能自已,巨大的愧疚和心疼让她不敢靠近那个趴在床上默默承受痛苦的身影。
“别……哭……”极其虚弱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
南安辰艰难地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眼睛因为疼痛而泛着水光,却努力看向云舒的方向。
“过来……小舒。”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云舒赶紧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跪蹲在床边,凑近他:“少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南安辰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格外脆弱:
“傻丫头,明天…明天就不疼了,别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云舒再也忍不住,低声控诉着,泪水再次决堤。
她伸出手,握住他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安慰和力量。
南安辰的手指冰凉,在她的触碰下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反手轻轻回握,仿佛在说“没关系”。
后面便是漫长而煎熬的上药过程。
云姨拿出最好的伤药,涂抹在那惨不忍睹的伤痕上。
每一下都伴随着南安辰压抑的颤抖和闷哼,云舒的心也跟着一次次揪紧。
处理完毕,时间已近深夜。
云姨劝云舒回去休息:“小舒,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少爷这里我看着。”
云舒拼命摇头,眼泪又涌了上来:“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少爷。”
“听话,”云姨沉声说:“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别忘了,这是少爷用这一身伤给你换来的安稳生活,你不能再让夫人抓住任何把柄,不能再给少爷惹麻烦了…
学校里,安霖少爷还在高三呢。你明天去了,帮少爷请个假,他这样子,明天肯定去不了学校了。”
云舒听着云姨的话,看着床上因为药效和疲惫而昏昏欲睡、依旧眉头紧锁的南安辰,心如刀绞。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
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云姨,那我明天早点起来。”
南安辰也不再逞强,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明天根本无法起身。
云舒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边仿佛总能听到南安辰压抑的痛哼,眼前全是那可怖的伤痕,根本无法踏实入睡。
而南安辰的房间里,不像小时候还有云姨能抱着他安抚。
如今他长大了,所有的痛苦只能硬生生扛着。
云姨坚持留在房间里陪着他,靠在椅子上守着。
到了后半夜,南安辰果然发起了高烧。
这是受伤后身体应激的反应,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挨打后第一次发烧。
云姨量了体温,38度。
深更半夜,肯定请不来家庭医生,她只能不停地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准备等到天亮再看情况决定是否叫医生。
这一夜,云姨几乎未曾合眼。
南安辰始终痛苦地趴着,因为高烧和疼痛而陷入半昏迷状态,不时发出模糊的呻吟和呓语。
偶尔会无意识地喊着“疼”或者含糊地叫着“云姨”、“小舒”……
昏暗的灯光下,房间里弥漫着药膏的味道和一种无声的悲伤。
云姨看着床上备受折磨的少年,心疼得老泪纵横,却只能一遍遍地帮他擦汗,一遍遍地低声安抚:
“少爷乖…忍一忍。天快亮了,就快好了……”
夜,漫长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