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庄的残垣断壁在暮色中拖出狰狞的影子,七十二面玄铁盾熔化的铁水在地面蜿蜒成蛇形。乔峰单膝跪在照壁废墟间,左臂伤口渗出的血水将青砖染成暗红色。阿朱倚在他胸前,琉璃璎珞早已碎裂,硫磺粉末混着血污结成斑驳的硬壳。
乔大哥...够了...阿朱指尖颤抖着触碰他颈侧暴起的血管,气若游丝。她后背插着半截断剑,那是半刻钟前为乔峰挡下吴长风的偷袭所致。
丐帮传功长老吕章拄着打狗棍踉跄起身,棍头铁箍早已扭曲变形:乔峰!你连累这女子陪葬,还算什么英雄!他啐出口中血沫,碎裂的牙齿落在焦黑的青砖上。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余具尸首,游氏兄弟的玄铁残盾插在游驹自己胸口,单正的五凤刀断成三截,刀刃上还挂着吐蕃密信的残片。
乔峰右掌按住阿朱后背要穴渡送真气,左手擒龙功摄来半柄断刀:要杀便杀,聒噪什么!刀锋破空掷出,吕章慌忙举棍格挡,却忘了棍身已被降龙掌力震出裂痕。镔铁棍应声而断,断刀贴着耳廓飞过,削下半片血肉。
定逸师太的拂尘银丝突然缠住乔峰脚踝,三十七根铁莲子自袖中激射:魔头!还不放下...
师太的慈悲心肠,留着超度雁门关亡魂罢!乔峰震断银丝,铁莲子反打回去,将三名点苍弟子钉在梁柱上。余沧海趁机洒出毒砂,却见乔峰扯过陈孤雁的尸首遮挡,青城掌门自己的独子反被毒砂蚀瞎双目。
玄寂禅杖重重顿地,三十年前雁门关碎石随劲风飞溅:诸位列阵!莫让这契丹狗...
话音未落,东厢残墙轰然炸裂。青砖碎块如暴雨倾盆,一道月白身影踏着未散的烟尘缓步而来。段无咎腰间玉带缀着七宝琉璃,手中折扇轻摇,却将迎面飞来的玄铁碎片尽数荡开。
大理太子段无咎,见过中原诸位豪杰。唰地收拢,精钢扇骨点在那柄插在青砖里的五凤刀上。刀身嗡鸣震颤,吐蕃狼头密印在暮色中泛着血光。
游驹挣扎着要起身,断剑却从肋下伤口滑出:大理...大理也要插手中原事务?
段无咎靴尖轻点,一颗碎石破空击中游驹喉头要穴:游庄主卖给吐蕃的五百具锁子甲,倒是把手伸得够长。他俯身查看阿朱伤势,手指拂过她肩头新月烙印,阮家表妹这印记,与我三妹阿紫倒是一对。
阿朱忽然剧烈咳嗽,指尖死死抓住段无咎袖口:你...你是...
阿朱妹妹莫怕。段无咎并指如剑,连封她七处大穴止血,十九年前镜湖小筑,姨母将你们姐妹送人时,可曾想过今日?说罢起身扫视全场,目光停在玄寂手中断杖上,少林高僧的禅杖,怎么刻着慕容氏商队的徽记?
玄寂脸色骤变,正要开口,忽见段无咎折扇展开。七道剑气撕破暮色,将三丈外半截玄铁盾劈成碎片。游骥的惨叫声中,剑气余波在地面犁出三尺深沟,恰好截断众人围攻的路线。
一阳指!余沧海嘶声叫道,袖中最后三柄毒剑却不敢射出,大理段氏真要为了个契丹...
段无咎身形忽动,众人只见月白袍袖翻飞,身形捉摸不定。余沧海脸上已老老实实挨了七记耳光,肿胀如猪头的面庞上赫然印着北斗七星状的红痕。青城掌门踉跄后退,撞翻了正在运功逼毒的鲜于通。
这几巴掌,打你私通吐蕃。段无咎指尖轻弹折扇,精钢扇骨上沾染的血珠飞溅成线,三年前青城后山,你与鸠摩智密会时,可想过今日?
单正挣扎着要开口,段无咎折扇忽然指向他怀中露出的半截密信:单老爷子不必解释,你卖给慕容氏的五千石军粮,此刻正在大理边关扣押。他缓步走向乔峰,所过之处青砖尽碎,至于这位乔帮主——
乔峰突然暴起,降龙掌力轰向段无咎面门:段氏也要趁人之危?
段无咎折扇轻转,竟将掌力引向斜后方。三丈外的西厢残墙轰然倒塌,露出藏在其中的十二名弓弩手。弩箭尚未离弦,已被塌落的梁柱压成肉泥。
好一招斗转星移!薛慕华惊呼出声,手中银针跌落火堆。
段无咎摇头轻笑:薛神医错了,这是我段氏乾坤大挪移。他忽然并指如剑,点在乔峰膻中穴,乔帮主若再妄动真气,这位姑娘可等不到看郎中。
阿朱艰难抬头,琉璃璎珞碎片从发间滑落:太子...求....你...
表妹放心。段无咎指尖剑气吞吐,在地面刻出大理皇室徽记,今日就是大轮明王亲至,也带不走你们。说罢转身面对众人,月白袍袖无风自动,还有哪位要拦我大理铁骑?
场中一片死寂。游驹挣扎着要说什么,却被段无咎隔空一指封了哑穴。玄寂手中佛珠突然崩散,三十年前雁门关碎石滚落满地。
段太子真要为了契丹...
玄寂大师,段无咎折扇指向地面密信残片,你怀里那封慕容博的亲笔信,需要本王当众诵读吗?
少林达摩院首座突然吐血倒地,手中断杖深深插入青砖。余沧海捂着脸缩进阴影,单正拼命用衣襟掩盖密信残片,定逸师太的拂尘早已被剑气削成秃柄。
段无咎俯身抱起阿朱,转头对乔峰轻笑:乔兄是要自己走,还是等本王用捆龙索?
乔峰赤目环视全场,忽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得梁间残火明灭不定,七十二面熔化的玄铁盾竟在笑声中再度扭曲,最终凝结成狰狞的狼首地刺图腾。
段太子今日救命之恩...
不必。段无咎截断话头,月白身影已飘然三丈开外,要谢就谢你怀中女子——她若死在此处,我那三妹怕是要掀了大理皇宫。
暮色彻底吞没聚贤庄时,十三匹滇马踏着星辉而来。段无咎的亲卫手持吐蕃样式的连弩,将满地伤者逼退到墙角。乔峰抱着阿朱翻身上马,最后回望那片修罗场——玄寂正在火堆中焚烧密信,单正用断刀剜出肩头毒箭,余沧海拖着独子尸首缩进阴影,定逸师太的僧袍上沾满自己弟子的脑浆。
“告诉玄慈方丈——三十年前雁门关的血债,也该清算了!”残阳如血,映着他踏火而去的背影,青砖上蜿蜒的血迹逐渐凝固,竟隐隐显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八个篆字。
乔某恩怨分明...
省些力气吧。段无咎策马并行,手中折扇挑开射来的冷箭,前头还有三十六道关卡,慕容氏的追兵可比这些废物难缠。
阿朱在颠簸中苏醒,指尖轻轻划过乔峰染血的衣襟。月光照亮她苍白的笑容,琉璃璎珞的碎片在夜色中闪着微光,恰似十九年前镜湖小筑的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