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太子府,气象万千的后苑深处,往日里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书房,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与军国重事截然不同的、温软而略带离愁的气息。段无咎负手立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前,案上摊开的并非西南舆图或军报奏章,而是一卷色泽古旧、以不知名丝帛织就的卷轴,其上墨迹如龙蛇蜿蜒,正是逍遥派不传之秘《北冥神功》的深层精要图录。卷轴末端,系着一枚通体莹白、触手生温的羊脂玉佩,玉佩形制古朴,一面浅浮雕着云海仙山,另一面则是一个笔意逍遥的“逍”字,隐隐透着与卷轴同源的玄奥气息。段无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光滑的弧面,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卷轴上那些繁复的行气路线,眉头微蹙,似有不解之处。
“殿下,诸事已毕。” 朱丹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天龙学院武部、文部、工部、农部未来三年的发展纲要及资源配给,已由各院首座及六部主官联署确认,归档秘库。理藩院也已将新附十三国的《藩属律例》执行细则及监察使名录呈报完毕。四通商行西南诸路总掌柜,皆已领命,确保商路畅通、税赋无虞。王府内外,俱已安排妥当。”
段无咎“嗯”了一声,并未抬头,目光依旧锁在卷轴一处关于“海纳百川,鲲鹏吞吸”的玄奥注解上,指间的玉佩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此行虽名为访师问道,精研武学,实则亦是对大理这架被他强行提速、疯狂扩张的战争机器的一次短暂“抽身”。天龙学院这柄利剑的锋刃已足够锐利,四通商行这台聚宝盆的运转也已自成体系,庞大的官僚机构和地方治理框架在铁血与利益的交织下初步稳固。他需要这短暂的“离场”,让各方势力在他无形的威压之下,自行磨合、运转,看看这庞然大物离了他这根主轴,是否还能保持稳定。同时,聋哑谷之行,关乎他自身武道的突破,宗师境后期已至巅峰,北冥神功的瓶颈,或许唯有师尊无崖子那深不可测的见识方能点破。
“殿下,车驾仪仗已齐备,王妃及诸位夫人也已登车,随时可以启程。”朱丹臣的声音再次传来。
段无咎这才缓缓卷起那价值连城的卷轴,小心地将玉佩重新系回卷轴末端的丝绦上,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他转身,玄色绣金的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那股掌控天下的威仪不经意间流露。
太子府正门外,景象堪称壮观。 宽阔的朱雀大街已被肃清,百姓远远围观,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敬畏与好奇。
队伍的核心,是三十辆规制远超寻常的马车。打头一辆,通体由百年铁力木打造,车壁厚达三寸,外蒙坚韧的犀牛皮,再以金漆描绘蟠龙云纹,车窗镶嵌着纯净的水晶琉璃,既防风沙又透光。拉车的乃是四匹神骏异常、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西域“照夜玉狮子”,马辔鞍鞯皆以金玉装饰,华贵非凡。这便是段无咎的座驾,内里更是别有洞天,铺着厚厚的雪域牦牛绒毯,设有固定的书案、软榻,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暖炉和冰鉴,俨然是一座移动的精舍。
紧随其后的马车规制稍逊,却也极其宽敞舒适,装饰风格各异,显然是为各位红颜所备。马芊芸因有孕在身,所乘之车最为平稳,内里铺陈更是极尽柔软,车壁夹层中甚至填充了特制的避震棉絮,由四匹性格最温顺的河曲马牵引。随行的侍女、嬷嬷、专属的御医,精通妇科及儿科,、经验最丰富的两位稳婆,皆在车旁随时听候。
再往后,是装载着众人日常用度、替换衣物、珍贵药材、书籍古玩乃至部分厨具食材的辎重车。队伍外围,则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护卫力量。
最核心处,是三十六名如同融入阴影的“影卫”。他们身着玄色劲装,面覆无脸面具,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如同鬼魅般散布在主车四周,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为首的正是洛十九,她依旧抱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黑鞘长刀,整个人如同一块冰冷的寒铁,沉默地站在段无咎主车阴影之中,仿佛与车辕融为一体。她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些华美的马车,尤其在王语嫣和叶蝉衣的车驾上会停留一瞬,随即又恢复死寂般的漠然。保护他,是他的命令。至于其他人…只要不碍事。
外围,则是五百名鲜衣怒马、甲胄鲜明的御林军精锐!人人身着精钢打造的山文甲,外罩象征大理王权的玄色战袍,腰挎制式横刀,背负神机弩,马鞍旁挂着骑盾与短矛。他们队列森严,眼神刚毅,胯下皆是百里挑一的河西健马,马蹄包裹着特制的软蹄铁,行进间蹄声隆隆却并不震耳欲聋,显示出极高的骑术素养。这股力量,足以轻易踏平一方豪强!
此外,还有随行的顶级厨师三人,擅长南北菜系及药膳,专司马芊芸脉案的御医两名,稳婆两人,负责打理杂务的管事、小厮、粗使婆子数十人,以及专门照料那数十匹宝马良驹的马夫…林林总总,这支队伍的人数,竟已逾两千之众!
段无咎登上那辆如同小型宫殿的主车,宽敞的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静的龙涎香气。他靠坐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重新展开了那卷逍遥派卷轴,指间依旧捻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心神沉入那玄奥的北冥真意之中。马车微微一顿,随即在御者精湛的操控下,平稳地启动。
车轮滚滚,碾过朱雀大街平整的青石板,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声响。五百铁骑护卫着这支庞大而奢华的队伍,如同一条玄色的巨龙,缓缓驶出大理城高耸的城门。城楼之上,留守的段正明望着远去的烟尘,神色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知道,自己这位皇弟,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足以颠覆一方格局的力量与…无尽的麻烦。
段无咎的目光从卷轴上移开,透过水晶车窗,看向外面不断掠过的田野山色。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显然是为了照顾有孕的马芊芸。车内空间极大,软榻对面的锦墩上,王语嫣安静地坐着,膝上摊开一本古籍,秀眉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疑难。她偶尔抬眼看向段无咎,目光落在他指间那枚玉佩和展开的卷轴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好奇。这便是逍遥派的传承信物么?北冥神功…果然博大精深,与琅嬛玉洞所载似是而非,境界却似乎更高…
段无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去,四目相对。他嘴角微扬,将手中卷轴往前递了递:“语嫣,你博闻强记,精通天下武学脉络,看看此处‘气海归墟,引而不发’的注解,可有更精妙的解法?”
王语嫣眼睛一亮,如获至宝般小心接过卷轴,仔细研读起来,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玄奥的文字。车厢内,只剩下车轮滚动、远处隐隐的马蹄声,以及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一种静谧而智慧的交流在无声流淌。段无咎看着王语嫣绝美的侧脸和那沉浸在武学奥妙中的专注,心中一片安宁。此行漫漫,有红颜相伴,共参大道,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玉佩在他指尖,温润依旧,仿佛连接着逍遥派的过往与未来,也连接着这车厢内的一方天地与外面那两千人的喧嚣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