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转眸看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窥内心:“哦?只是毛贼吗?
哀家怎么听说,牵扯似乎不小,还动用了些见不得光的力量?甚至……惊动了巡防营背后的某人?”
慕容清婉知道,此刻再装傻充愣已无意义。
太妃既然开门见山,便是已然知晓部分内情,并且选择了将此事摊开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她抬起眼,迎上太妃审视的目光,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几分坦诚:“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蝼蚁求生,亦需尽力。
臣女离京多年,甫一归家,如履薄冰。昨日之事,若非机缘巧合,得遇贵人仗义援手,只怕臣女如今已无福站在此处,聆听太妃娘娘教诲。”
她没有直接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而是表明了自己的艰难处境,暗示了昨夜的凶险,并点出了“贵人援手”,将靖王府拉到了自己这一边,表达了感激,同时也将选择权交回给了太妃——您既然知道了,打算如何处置?
太妃凝视她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好个‘如履薄冰’、‘蝼蚁求生’。慕容博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可惜……眼光却不怎么好。”
这话意味深长,既赞赏了慕容清婉,又毫不客气地贬斥了慕容博。
太妃轻轻抚过那株白牡丹的花瓣,语气变得低沉了些:“你这般聪慧,当知哀家今日为何独独唤你出来说话。”
慕容清婉心念电转,恭声道:“臣女愚钝,请娘娘明示。”
“哀家年轻时,也曾与你母亲有过几面之缘。”
太妃忽然提及往事,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沈家小姐,明媚鲜妍,飒爽英姿,琴棋书画皆通,尤擅骑射,是京城中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可惜……红颜薄命。”
慕容清婉心中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太妃。
这是她回京后,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如此正面且具体地评价她的生母沈清歌!
太妃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你长得,眉眼间颇有几分你母亲当年的神韵,尤其是这双眼睛,沉静下来时,几乎一模一样。
但性子……却比她当年沉静隐忍得多。这十年,苦了你了。”
简单几句话,却仿佛瞬间击中了慕容清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她鼻尖微酸,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多谢娘娘记挂先母。臣女……不苦。”
“在本宫面前,不必强撑。”
太妃叹了口气,“你父亲和你那位继母的盘算,哀家心里清楚。靖王府的门楣,不是那么好攀的。哀家看重的是人品、心性,而非虚名。”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承宇将那封信给哀家看了。你很聪明,也很大胆。
但你要知道,与虎谋皮,风险极大。靖王府可以成为你的倚仗,但前提是……你值得。”
这才是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
审视、评估,看她慕容清婉究竟是一枚有用的棋子,还是一个潜在的麻烦,亦或是……一个值得投资和扶持的合作者?
慕容清婉深吸一口气,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她后退一步,敛衽深深一礼,语气无比郑重:“臣女明白。臣女别无他求,只愿能存活于世,查清母亲当年真相,护幼弟周全。
若娘娘能施以援手,臣女必结草衔环,永感大恩。臣女虽力薄,然绝非忘恩负义、任人摆布之辈,他日若有所成,定当回报娘娘与世子今日之情!”
她没有空口许诺,而是坦诚了自己的底线和目标,表达了感恩,也暗示了自己并非毫无价值的傀儡。
太妃静静地看着她,良久,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好,哀家便信你这一次。起来吧。”
她虚扶了慕容清婉一把:“日后若遇难处,可让人持此物来王府寻哀家。”说着,从腕上褪下一串看似普通、却带着靖王府特殊标记的沉香木珠,放入慕容清婉手中。
“谢太妃娘娘!”慕容清婉握紧那串犹带体温的木珠,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一步,她走对了!
“回去吧,出来久了,你那妹妹该等急了。”太妃恢复了一派淡然,仿佛刚才那番决定未来的对话从未发生。
当慕容清婉随着太妃返回花厅时,慕容轻柔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绞碎。
她死死盯着慕容清婉,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端倪,却只见对方神色平静,与离去时并无二致,只是眼神似乎更加清亮了些。
又稍坐片刻,慕容清婉便适时起身告辞。
太妃并未多留,只赏了些首饰衣料给二人,便命嬷嬷送她们出府。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慕容轻柔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姐妹情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路上死死盯着慕容清婉,终于在她又一次看向窗外时,再也忍不住,尖声质问:
“慕容清婉!你刚才和太妃娘娘单独出去,到底说了什么?!太妃娘娘为何独独对你另眼相看?你是不是背着我,说了什么讨好卖乖的话?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的声音因嫉妒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充满了不甘和怀疑。
慕容清婉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眼神深不见底,竟让慕容轻柔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
“三妹妹,”慕容清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太妃娘娘的心思,岂是你我能随意揣测的?
娘娘仁慈,不过是看在母亲故去得早,怜惜我几分罢了。妹妹若想知道娘娘与我说了什么,不若亲自去问娘娘?”
慕容轻柔被她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亲自去问太妃?她怎么敢!
“你少拿太妃压我!”慕容轻柔色厉内荏地低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攀上靖王府的高枝,好压过我去?我告诉你,做梦!父亲和母亲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慕容清婉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轻轻靠回软垫上,闭上眼,懒得再与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只淡淡抛下一句:
“妹妹若真觉得是梦,那便继续做着吧。只是别忘了,今日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慕容轻柔强撑的伪装。
她猛地想起自己今日在靖王府受到的冷遇和尴尬,全都是自己求来的!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慕容清婉!你——”她猛地扬起手,就想朝慕容清婉脸上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