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教室里，那声甩门的巨响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温雨慈僵在原地，手指上那道细微的划痕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口那股沉闷的窒痛。
她完了。
她不仅窥破了他最深藏的秘密，还被他抓了个正着。他最后那个冰冷又带着嘲讽的眼神，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了她心里。
一整天，温雨慈都浑浑噩噩。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她不敢再看那个空着的座位，每一次目光无意间扫过，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愧疚、难堪、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委屈，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放学铃响，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脚步因为慌乱甚至有些踉跄。
接下来的两天，段砚舟的座位依旧空着。
那种空荡变成了一种无声的煎熬。温雨慈每次走进教室，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既害怕看到那个座位依然空着，又害怕他突然出现，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她。
白初薇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小慈，你最近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脚还疼吗？”
“没事，可能……有点没睡好。”温雨慈勉强笑笑，搪塞过去。
她试图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学习中，这是她重生的首要目标。可那些公式和单词总会在眼前模糊，然后被少年攥紧信纸时手背凸起的青筋，和他离去时决绝冰冷的背影所取代。
第三天下午，天色阴沉，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放学时，温雨慈撑着伞，慢吞吞地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心事像这雨丝一样，密密麻麻，理不清头绪。她拐进一条回家必经的、相对僻静的小路。
雨声淅沥，掩盖了周围的声响。
直到一个熟悉而冷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让她瞬间如遭雷击，猛地停住了脚步。
“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是段砚舟的声音！带着极度不耐烦的戾气。
温雨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一旁粗大的电线杆后面，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
前方不远处，段砚舟背对着她，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他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那天在便利店门口见过的陆鸣，另一个，赫然是那天挽着他胳膊的明媚女孩！
女孩今天没笑，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忧，正试图去拉段砚舟的胳膊：“段哥！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医生说了要静养！你怎么又跑去跟那些人……”
段砚舟猛地甩开她的手，动作粗暴：“滚开！”
陆鸣赶紧拦在中间：“段哥，小颖也是担心你！顾泽野那帮人明显下了狠手要阴你，你一个人……”
“闭嘴！”段砚舟打断他，声音里压着暴怒的火气，“我的事，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他顿了顿，声音陡然降低，却更加骇人，“尤其是你，顾颖，别再跟着我。回去。”
原来她叫顾颖。听段砚舟的语气也不像女朋友，温雨慈胡乱地想着，心脏却因为偷听到的对话内容而缩紧。职高的人……下狠手……他果然又去惹麻烦了吗？
那个叫顾颖的女孩被他吼得眼圈一红，却倔强地咬着唇没哭出来。
段砚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不再看他们，转身就要走。
而他转身的方向，正好是温雨慈躲藏的位置！
温雨慈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电线杆，大气都不敢出。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响起，越来越近。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几乎要掩盖雨声。
就在她以为必定会被发现的时候，脚步声却在她藏身的电线杆前停顿了一下。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温雨慈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似乎扫过了她藏身的地方。
然而，那停顿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
脚步声再次响起，没有丝毫迟疑，从电线杆前经过，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温雨慈脱力般地靠在电线杆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雨伞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冰凉的雨丝立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校服。
她慢慢探出头。
段砚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陆鸣和顾颖还站在原地，陆鸣正低声安慰着快要哭出来的妹妹。
温雨慈怔怔地看着他们，又看向段砚舟消失的方向，心里乱得像一团被雨水打湿的麻。
他看见她了吗？
他那个短暂的停顿……是发现她了吗？
如果发现了，为什么……又没有戳穿她？
雨，越来越大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流进脖颈，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空荡荡的巷口，失了神。
那个少年，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冷雨，裹挟着太多的秘密和危险，冰冷又莫测地，彻底浸入了她重生的世界。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浸湿了校服领口，带来一阵阵寒意，却远不及温雨慈心中的混乱。她怔怔地望着段砚舟消失的巷口，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跳动。
他肯定看见她了。那个短暂的停顿，那种无形的、几乎能感知到的视线扫过……他一定发现了她蹩脚的藏匿。
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就像忽略一块路边的石头，径直走开了。
这种彻底的、不留丝毫余地的无视，比那天的愤怒和嘲讽更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窒息。
“哥！他就这么走了！他的伤……”顾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温雨慈头绪。
“行了，小颖，别说了。段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陆鸣的声音透着无奈，“先回去吧，雨大了。”
脚步声响起，那两人也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小巷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温雨慈慢慢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却没了撑开的心思。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湿透的校服贴在身上，又冷又沉，一如她的心情。
接下来几天，温雨慈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后排那个座位。她埋头于课本和试卷，试图用繁重的学业填满所有思绪，将那个名字、那个身影、那些混乱的情绪全部隔绝在外。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就无法轻易弥合。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偶尔白初薇开玩笑提起“段砚舟”两个字，她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心跳漏拍，然后生硬地转移话题。她不敢再看向那个方向，甚至刻意绕开所有可能遇到他的路径。
直到一周后的一次物理小测。
老师临时要求同桌交换批改。和温雨慈交换试卷的，是隔着一个过道的女生。那女生批改得很快，顺手将改好的试卷递回来时，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温雨慈挂在课桌侧边的笔袋。
“哎呀，对不起！”女生低呼一声。
笔袋掉在地上，里面的笔、尺子、橡皮……还有两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有些磨损的创可贴，一起散落出来。
温雨慈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扑下去手忙脚乱地收拾，一把将那张创可贴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她的动作太快太急，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心虚。
就在她刚把东西胡乱塞回笔袋，脸颊还在发烫时，教室后门被推开了。
一阵低低的骚动掠过教室。
温雨慈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预感。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段砚舟站在那里。
额上的纱布已经拆了，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横亘在眉骨上方，为他本就冷峻的脸添了几分野性和戾气。他单肩挂着那个黑色书包，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比之前更加阴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海面。
他的目光没有任何迟疑，径直穿过大半个教室，精准地、冰冷地落在了刚刚直起身、脸上还带着未褪慌乱和红晕的温雨慈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实质，带着一种审视的、毫不掩饰的冷意，瞬间将她钉在原地。
他看见了吗？看见她慌张藏起创可贴的样子？
温雨慈的心脏骤然缩紧，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笔袋粗糙的布料。
在全班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段砚舟迈开腿，一步步走向他的座位。他的脚步声不重，却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节拍上。
经过温雨慈课桌旁时，他没有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来一下。
仿佛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值得分予丝毫注意力的陌生人。
然而，就在他与之擦肩而过的瞬间，温雨慈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温度骤降，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弥漫开来。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将书包随意扔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再看温雨慈一眼。
可那种被彻底无视、被冰冷隔绝的感觉，却比任何直视都更让温雨慈感到窒息和难堪。
她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手心里的创可贴仿佛烙铁一样滚烫。
物理老师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清了清嗓子：“好了，安静！我们继续讲题……”
课堂继续进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温雨慈知道，有些东西，从她慌乱地攥紧那两张创可贴开始，从他冰冷的目光掠过却视而不见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
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非但没有消融，反而变得更加坚厚、寒冷。
而她，被彻底地、不留情面地，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