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的右眼义体彻底黑了，只剩左半张脸映着残存电光。他没眨眼，也没抬头，只是将右臂横在胸前，磁场脉冲从断裂的装甲缝隙里渗出，像一层薄纱般贴附体表。巨兽的口器塌缩到了极限，黑色物质凝成一点，仿佛现实本身被吸进了一个无光的孔洞。
它不动，三人也不敢动。
艾德琳的指尖还悬在空中，那道微型符印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她喉咙里的血沫不断涌出，滴在石柱上发出轻微的嘶响，像是某种腐蚀性液体在啃食岩石。她的动力甲内层符印已被血激活，但灵能刚离体就被地面浮现出的新铭文吞噬，反向传导回肩胛，皮肤裂纹瞬间加深，绿渍如藤蔓般爬向脖颈。
凯莉斯跪坐在地，水晶骨翼的裂痕贯穿了主支撑轴，组织液顺着断面一滴滴落下，在岩层上蚀出微小凹坑。她闭着眼，眉心伤口再次崩开，血混着透明浆液流下脸颊。灵魂绑定的通道还在震颤，可传来的不再是画面，而是某种频率——有规律的、机械式的节拍，像是齿轮与神经同步运转的校准声。
“它……在读我们。”她的声音极轻，却穿透了战场死寂。
雷煌听到了。他没回应，而是将右腿残架中最后一点冷却液注入核心。剧痛立刻炸开，伏尔康基因回路在超载边缘发出低频嗡鸣，像是远古战鼓在骨髓深处擂动。他强行唤醒神经链路，左手残肢猛然抽搐，几缕蓝白电弧从碳化组织中窜出，勉强撑起一道弧形护盾。
就在这一瞬，巨兽动了。
不是吐息，而是爪击。
它的前肢由机械骨骼与血肉拼接而成，关节处嵌着旋转的衔尾蛇环，每一块装甲板都在战斗中完成了自适应重组。这一击没有预兆，也没有轨迹偏移，直取雷煌胸口——正是他护盾最薄弱的衔接点。
护盾震颤，裂开蛛网状纹路。
雷煌咬牙，将磁场压缩至体表，形成瞬时偏转场。巨爪擦着他左肩滑过，带起一串金属碎屑和电离火花。他整个人被掀飞，背部撞上岩壁，右腿残架彻底断裂，断裂处露出扭曲的合金支架和烧焦的神经束。
艾德琳趁机抬手，灵能刺流从掌心迸发，直射巨兽眼部齿轮间隙。那是她最后的反击手段，以血为引，以命为注。
可就在刺流即将命中时，巨兽口器边缘浮现出一层灰黑色涂层，像是活体金属在自我增殖。刺流撞上涂层，竟被折射回来，精准钉入艾德琳右肩。她闷哼一声，双臂猛地后仰，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紧接着，地面铭文爆燃，数道能量锁链从岩缝中窜出，缠住她双臂，硬生生将她钉在石柱上。
她垂着头，血从嘴角不断滴落。
凯莉斯睁开了眼。她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但灵魂绑定中传来雷煌的动作数据流——他在移动，在挣扎，在试图重新站起。她强压颅内剧痛，再次接入预知通道。这一次，她没看到未来，只看到“现在”：一根机械触须正从侧方延伸，目标是她暴露在外的骨翼根部。
她抬手格挡。
水晶组织在压力下发出碎裂声，第一道裂痕蔓延至腕节。第二根触须紧随而至，狠狠抽在她肩胛，整个人被砸跪在地。组织液喷洒而出，在岩面画出一道幽蓝弧线。
雷煌看到了。
他没喊，也没冲，而是引爆了左臂残肢中残留的电离浆液。一声闷响，小型电磁脉冲扩散开来，两根缠住他脚踝的触须瞬间失活，抽搐着退开。他拖着断裂的右腿，用磁场牵引身体向前滑行，每挪一寸，残架与岩面摩擦都溅出火星。
他扑到了凯莉斯身前。
右手撑起最后一道磁障，薄如蝉翼，却凝聚了他全部残存能量。巨兽第三击落下，正中屏障中央。护盾瞬间崩解，冲击波将他整个人压进地面，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一口带着电光的血喷了出来。
但他撑住了。
凯莉斯借着这半秒空隙，艰难后撤，背靠断岩，右手仍紧握骨翼断口。她的视线越来越暗，灵魂绑定信号微弱得几乎断开，可她还是感知到了——雷煌的心跳，正通过量子共振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稳定而沉重。
巨兽缓缓收回巨爪，机械骨骼发出细微的调校声。它的齿轮眼转向雷煌，瞳孔般的青铜环停止旋转，取而代之的是三重频率交替闪烁，像是在分析、记录、归档刚才的每一次抵抗方式。它的口器微微张开，内部结构再次微调，抗折射涂层开始向全身蔓延，连机械触须表面也覆盖上了一层灰黑色物质。
它不再只是防御。
它在进化。
艾德琳被钉在石柱上，手指仍在颤抖。她想说话，却只能咳出荧光血沫。她的项圈红光频闪，动力甲内部警报早已停摆，只剩下最基本的维生系统在苟延残喘。她看着雷煌跪伏在前，看着凯莉斯蜷缩在后，看着巨兽一步步逼近，却什么都做不了。
雷煌单膝跪地，右臂撑地，残躯微微颤抖。他的磁场脉冲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维持站立，电光在他周身断续闪烁，像即将熄灭的星辰。他抬头，望向巨兽的眼部，那三重频率仍在跳动，像是某种判决的倒计时。
他知道，下一击，不会再有偏转。
他知道，他们撑不过第三次。
可他还是抬起了右臂，哪怕那只手已经无法握紧，哪怕装甲碎裂，神经断裂，血液带着电离子一滴滴渗入岩缝。
“再来。”他说。
巨兽再次发动攻击前的姿态已蓄势待发，齿轮眼依旧死死盯着雷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