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的左臂猛地一抽,剧痛像电流般窜上脊椎。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将这份痛感攥在意识深处,当作唯一能确认现实的锚点。他的右眼义体发出低频嗡鸣,扫描界面断断续续闪出几行乱码,随即稳定下来,显示一段环形能量波图谱。
“不对。”他低声说,“这波动……是回流的。”
艾德琳靠在他右侧,呼吸沉重。她的项圈早已碎裂,残余的金属贴在颈侧发烫,灵能几乎耗尽,但她仍能感知到空气中的异常。每一次空间扭曲前,都有半秒的凝滞,像是被什么力量刻意拉长。
“你们刚才看到的角斗场画面,”她问,“是不是和之前完全一样?动作、位置、连血滴落的方向都没变?”
凯莉斯站在队尾,手指压在太阳穴上。水晶骨翼的主骨断裂后,预视能力变得极不稳定。她刚才强行捕捉了一帧未来碎片,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没抬,虚空中已留下一道金色残影。
“不是预视。”她说,“是重写。”
三人脚步未停,继续向前。光点悬浮前方十米处,静止不动。可他们清楚,这片区域的时间并不真实。
雷煌闭了下眼,用痛感压制混乱的神经信号。伏尔康基因种的本能让他对极端刺激产生耐受,他开始利用这种特性,把左臂的疼痛转化为节奏基准,与体内电流同步。右眼义体接收到一组新数据——在每次现实发生微小修正前,存在一个0.3赫兹的相位偏移信号。
“这个频率……”他睁开眼,“和机械教典籍里记载的Stc时间校准协议接近。”
艾德琳眼神一紧。Stc系统是远古人类文明遗留的科技核心,理论上只能由钢铁救赎铸造世界的机械主教接入。如果通道内的操控与此有关,那背后的力量绝非偶然现象。
“有人在测试我们。”她说。
话音刚落,四周景象骤然变化。他们再次站在踏入通道的那一瞬——身体前倾,手贴着手背,光纹在脚下蔓延。但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慢了半拍,仿佛被延迟播放。更明显的是,原本位于正前方的光点,偏移了不到一度的角度。
“这不是幻象。”凯莉斯咬牙,“是重放。”
她立刻闭眼,切断大部分感知,只保留最短距离的预视窗口。下一秒,她在现实尚未发生时,看到了自己抬起手臂的动作已在虚空中留下轨迹。那是已经被改写的过去。
“它在记录我们的反应。”她说,“每一次干扰,都是为了收集数据。”
雷煌没有回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电光微微跳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动作还没做出,重影却提前演了一遍。时间在这里不是线性推进,而是被局部倒放、剪辑、再植入。
他忽然停下脚步。
“别对抗了。”他说。
艾德琳转头看他。
“以前我们都在抵抗幻象,想挣脱记忆拉扯。但现在我明白了,越挣扎,暴露越多。它要的就是我们的本能反应——恐惧、迟疑、执念。”
他抬起右手,让电光在指间流转,却不释放。“从现在起,我们不破幻,也不信幻。只观察,只记录。”
艾德琳沉默片刻,点头。她摘下肩甲上最后一块还能运作的灵能模块,握在手中。这是审判庭用于标记时空坐标的微型装置,虽无法抵抗干扰,但可以尝试留存一段真实轨迹。
她将灵能注入模块,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符文。
符文亮起不到一秒,便如沙粒般消散。
“信息被抹除了。”她说。
凯莉斯却在这瞬间睁眼,低声道:“我看到了。”
“什么?”
“符文消失前的最后0.2秒,它的边缘出现逆向流动的纹路。就像水往高处流。”
雷煌立即调取右眼义体的缓存影像,放大那段时空区域。果然,在符文湮灭的刹那,能量残留呈现出反向螺旋结构。
“时间倒流痕迹。”他说,“不是自然紊乱,是人为修正。”
三人重新迈步。步伐比之前更稳,但每一步都带着警觉。他们不再急于靠近光点,而是以缓慢节奏穿越扭曲带,同时暗中验证每一处异常。
艾德琳忽然开口:“灵魂回溯仪。”
“什么?”
“审判庭审讯异端时用的设备。它能提取记忆片段,反复播放,直到受审者精神崩溃。原理就是制造‘重复性创伤场景’,逼迫潜意识暴露破绽。”
她看向雷煌:“我们现在经历的,和那个过程一样。只是规模更大,精度更高。”
雷煌目光沉下。如果真是这样,那操控者的目的就不是阻止他们前进,而是筛选。
筛选意志是否坚定,记忆是否稳固,团队协作能否持续。
“那就别让它得逞。”他说。
他不再压抑左臂的痛感,反而主动引导电流冲击伤口,用剧烈刺激保持清醒。右眼义体持续扫描,锁定每一次相位偏移的源头。他发现这些信号并非随机出现,而是集中在光点周围三百六十度的特定扇区。
“有规律。”他说,“干扰源来自出口方向。”
凯莉斯点头。她刚才冒险开启一次完整预视,虽然大脑几乎炸裂,但她捕捉到一个画面——在某个时间分支中,他们三人并未前行,而是原地转身离开。而就在那一刻,光点亮度提升了三倍。
“退缩会触发奖励机制。”她说,“它希望我们放弃。”
艾德琳冷笑一声:“所以坚持前进的人,才是目标。”
雷煌盯着前方金光,声音低沉:“那就走到底。但它看什么,我们给什么。真真假假,由我们来定。”
他抬起手,掌心电光凝聚成球,却没有投出,而是缓缓收回,藏于肋下。这是个虚假动作——他本该攻击,却选择了隐藏。他在欺骗系统。
艾德琳会意,故意放缓呼吸,做出体力不支的姿态。凯莉斯则让水晶骨翼轻微震颤,模拟即将崩溃的状态。
他们一步步逼近光点,外表疲惫,内心清醒。
当距离缩短至五米时,通道再次扭曲。他们又一次看到自己踏入通道的画面,动作依旧延迟,光点角度再次偏移。
但这一次,没有人停下。
雷煌嘴角微动,吐出两个字:
“计数。”
艾德琳立即明白。他们在测试对方的观察力。既然每次重放都会微调参数,那就反过来记录它的变化。
她默念:第一次偏移0.7度,第二次0.6,第三次……
凯莉斯突然睁眼:“下次是0.5,方向左旋。”
雷煌点头。规律已被掌握。
他们继续前行,步伐不变。
光点静静悬浮,金色表面泛着冷光。
雷煌的左臂仍在痛,右眼义体温度飙升,扫描界面边缘开始闪烁红警。
艾德琳的灵能模块彻底熄灭,残壳从指间滑落,坠入虚空。
凯莉斯的水晶骨翼又裂开一道新缝,血顺着额角流下。
但他们没有停下。
四米。
三米。
两米。
雷煌抬起手,掌心电光最后一次凝聚。
就在这时,他的右眼义体突然黑屏。
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光点内部——有一道轮廓,正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