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18:22:17。
数字像渗入血肉的冰碴,在小满的每一次心跳间隙闪烁。白昼在一种压抑的、近乎凝滞的氛围中流逝。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绵密,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织成一张模糊的、不断流动的网,将病房与外界隔绝。医院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消毒水的气味里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金属氧化的锈味,那是凌晨“共振测试”残留的痕迹,顽固地附着在每一个角落。
小满发现,林默的指甲边缘,开始呈现出一种极淡的、不自然的蓝色光泽,像是皮下有微弱的电流通过。她不敢声张,只能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但那蓝色仿佛是从内部透出来的,无法抹去。变化在向更细微、更本质的层面渗透。她口袋里的怀表也变得异常安静,不再有震动或嗡鸣,但那冰冷的触感和玻璃下表盘内无声跳动的红色数字,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
护士长送来晚餐时,随口提了一句:“怪了,楼下花园那棵老槐树,朝这栋楼这边的叶子,一下午好像黄了不少。”小满端着餐盘的手微微一颤。影响在扩散,无声无息,却能被敏锐的人察觉。她感觉自己像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脚下传来的不是震动,而是某种更深沉、更致命的升温。
律师再次出现时,眼里的血丝更重了,脸色是一种缺乏睡眠的灰败。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个用锡纸紧紧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推到苏婉面前。锡纸展开,里面是一枚极其精细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芯片的残片,边缘有烧灼的痕迹。
“潘多拉实验室旧址……发生了火灾,像是人为毁灭痕迹。”律师的声音沙哑,“这是在废墟边缘找到的,应该是某个设备的核心部件。技术部门初步扫描,里面存储结构异常复杂,有……生物能量特征编码的痕迹。”
苏婉用指尖拈起那枚芯片,冰冷的金属触感下,似乎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心跳的搏动残留。生物能量特征编码……这几乎直接指向了林默。对方不仅在测试,已经在尝试解码甚至复制林默的能量特征?!
“火灾是何时发生的?”苏婉问,语气平静,心却沉了下去。
“昨天下午。就在……‘共振测试’之后几小时。”律师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测试成功触发了某种机制,让对方加快了步伐,并试图抹去痕迹。
苏婉将芯片紧紧握在手心,棱角刺痛掌纹。时间不多了。对方已经从评估阶段进入了实质性的“采集”甚至“复制”阶段。她必须更快。她看着律师,下达了最明确的指令:“下一次会见,我要知道这枚芯片里到底有什么。以及,潘多拉实验室背后,究竟是谁在主导。不惜任何代价。”
律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任何代价”这四个字的分量。
雨声敲打着看守所的铁窗,像无数细密的鼓点。林小雨盘膝坐在铺位上,闭着眼,但她的感知却像雷达一样扫描着整个空间。她能“听”到雨滴撞击不同物体发出的细微声波差异,能“感觉”到空气中湿度分布的不均匀,甚至能察觉到远处电网在雨水中运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电磁场变化。
放风时那个水洼传递的信息,应该已经被接收。她需要等待回应,也需要进一步确认“波动”的扩散模式。她将注意力集中到隔壁囚室那个总是喃喃自语的女人身上。平时,那女人的声音是无意义的絮叨。但此刻,在雨声和特定频率的“波动”背景音下,林小雨敏锐地捕捉到,那絮叨声中夹杂着几个不断重复的、发音奇特的音节,组合起来,像某种……简易的密码?
她屏息凝神,将那些音节与脑海中记忆的、林凡笔记里曾出现过的一些基础能量符号进行对应破译。断断续续的信息逐渐拼凑起来:“边界……模糊……渗透……钥匙……共鸣……”
信息依旧破碎,但指向性更明确。“边界模糊”和“渗透”,印证了她的感知——林默的“场”的影响范围和作用方式正在变得更强、更无形。“钥匙”和“共鸣”,则再次指向小满和那块怀表。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她不需要越狱,她需要的是让外面的力量,能够更“精准”地渗透进来。就像水会寻找裂缝,她需要为自己创造一条信息与能量可以流动的“裂缝”。而这场雨,这场持续不断、影响着一切物理参数的雨,或许是绝佳的掩护。她开始有节奏地、极其轻微地用指关节叩击身下的水泥床板,叩击的频率,与她感知到的、窗外雨滴最密集时引发的环境“波动”峰值同步。她在尝试,与那无形的力量建立更直接的“对话”。
夜深了,雨势未减。小满无法入睡,倒计时像鬼火般在脑海中燃烧:14:07:59。她走到窗边,看着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片虚幻的光斑,整个城市仿佛浸泡在一个巨大的、不安的梦境里。
突然,她看到对面楼顶的广告牌,巨大的LEd屏幕上的图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扭曲和跳帧,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恢复正常。几乎在同一时刻,她感觉口袋里的怀表轻微地温热了一下。
不是巧合。
对方没有停手。他们在持续地、以更隐蔽的方式测试着,调整着参数,就像在调试一件精密的乐器。而林默,就是那件乐器。怀表是调音器。而她,是唯一能听到这死亡乐章前奏的听众。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雨水在另一侧流淌。绝望和决心像两条绞缠的毒蛇,在她心中搏斗。她不知道明天日落时分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当那一刻来临,她绝不会让林默独自面对。这雨,或许是哀乐,也或许是掩护她最后一搏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