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04:18:55。
雨停了。毫无征兆地,仿佛上帝关掉了水龙头。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却不再倾泻雨水,整个世界陷入一种饱含水汽的、令人窒息的闷湿之中。医院里反常地安静,连平日最嘈杂的清洁推车和护士呼叫铃都稀疏可闻,仿佛整个建筑都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下屏住了呼吸。
小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物理上的压迫感,好像周围的空气密度增大了数倍,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额外的力气。她检查林默时,骇然发现他脖颈处的皮肤下,那淡蓝色的脉络已经清晰到如同精细的纹身,并且不再随呼吸明灭,而是持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更令人不安的是,他浓密的睫毛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不是水珠也不是冰晶的、闪着同样淡蓝微光的未知结晶。
怀表在她口袋里变得滚烫,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灼人的热力。她不用看也知道,倒计时正在逼近终点。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可怕。她走到窗边,看到楼下花园的地面上,积水一动不动,水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灰暗的天空,没有一丝涟漪。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锤音。
律师几乎是冲进会见室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煞白。他带来的不是纸张或物品,而是一个用防水胶带紧紧缠在手臂上的微型存储器。
“雷达站……进去了……”他声音发颤,语无伦次,“防守……比想象中严密……不是普通保安……有武装……像私人军队……”
他费力地扯下存储器,推到苏婉面前。“这是……外围监控的片段和……结构扫描图。核心区域进不去……信号屏蔽太强……但能量读数……高得异常……他们在……预热系统。”
苏婉接过那枚冰冷的存储器,指尖能感受到律师无法抑制的颤抖。私人军队?高能读数?预热系统?这远远超出了商业间谍或学术研究的范畴。对方的力量和决心,超乎想象。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苏婉盯着律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律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中充满了恐惧:“不知道……但雷达站顶部的发射器阵列……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对准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贯穿了苏婉的全身。目标明确,力量悬殊,时间紧迫。她握紧存储器,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外壳里。她必须做出抉择,是继续躲在暗处操纵,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在最后关头搏一把?
“下一次会见,”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知道他们预热系统的具体周期和弱点。以及,如何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接近核心区域。”这几乎是一个自杀式任务。律师的脸色瞬间死灰。
但苏婉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棋子,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
看守所内,连惯常的放风广播都没有响起。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区域,仿佛声音都被潮湿厚重的空气吸收了。林小雨站在囚室门口,透过狭小的窥视窗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她能感觉到,那种弥漫的“波动”并没有消失,反而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中,变得更加“浓稠”和“有序”,像是一条暗流汹涌的地下河,正在她感知不到的深处,向着某个目标加速汇聚。
她尝试着用极低的声音哼唱一段破碎的音节,那是她根据之前破译的信息和自己对“波动”的理解,组合出的一段可能产生共鸣的频率序列。声音出口,却没有产生预期的回响,反而像是被四周的墙壁瞬间吞噬了。
环境对能量的传导和响应,正在被某种更强的力量所主导和压制。
她回到铺位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将全部的感知力集中起来。她不再试图向外传递信息,而是像调整收音机频率一样,仔细甄别着那“寂静的涌流”中蕴含的信息。她需要知道,这股力量汇聚的最终形态是什么,是毁灭性的爆炸,还是一种……新的秩序的开端?这对她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生存还是毁灭,取决于她对这股力量本质的判断。
倒计时:00:00:03。
00:00:02。
00:00:01。
00:00:00。
小满屏住呼吸,紧紧握住林默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怀表。
数字归零的瞬间,怀表并没有发生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表盘上的数字消失了,恢复成了普通的、静止的钟面。
但紧接着——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席卷了她。不是声音,不是光,也不是震动。而是一种……绝对的寂静。仿佛整个宇宙的背景噪音都被瞬间抽离了。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听不到呼吸,甚至感觉不到血液流动的声音。窗外的世界,云层凝固,树叶静止,连光线都似乎停止了传播。
在这万籁俱寂的绝对零度般的寂静中,她看到病床上的林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颜色,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旋转着的星云。
然后,怀表的表壳,在一阵细微的、如同冰层开裂般的声音中,自行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