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在粘稠的胶质中流动。张诚放下加密通讯器,金属外壳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这极度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转过身,面向苏婉,窗外的城市光晕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市立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张诚重复了一遍这个消息,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而缓慢,仿佛在咀嚼其中蕴含的复杂意味。他的目光与苏婉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和警惕。这绝非巧合。林小雨和林默,这两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物,此刻竟被置于同一家医院,空间上的接近本身就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
苏婉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升,让她裸露的手臂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环抱住双臂,指尖触及到外套下纱布包裹的掌心,那隐隐的刺痛感此刻仿佛带着某种预示。“安排?”她问,声音有些干涩。
张诚走到房间中央的实木方桌旁,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动。“我已经调动了资源,医院内外会有我们的人,以最低调的方式进行布控。林小雨的医疗情况和访客记录会第一时间同步过来。”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看向苏婉,“但你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那里现在就是漩涡中心,太危险。”
苏婉没有反驳。她知道张诚是对的。她的出现,只会让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难以控制,甚至可能打草惊蛇。但一种强烈的、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在她心中涌动——她需要知道林小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不仅仅是关于案件,更似乎与林默的状态有着某种她尚未理解的深层联系。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桌上那把放在丝绒布上的黄铜钥匙。在安全屋冷白色的灯光下,钥匙的表面反射出点点寒光,那些精细复杂的齿纹如同某种神秘的密码,等待着被破译。“钥匙的检测,”她将话题拉回当下最具体的事情上,“需要多久?”
“最快四小时,如果动用特殊渠道的话。”张诚看了一眼腕表,“我会亲自安排,确保过程绝对保密。同时,”他加重了语气,“我们需要对林小雨‘休克’的原因进行独立调查。法院指定的医疗机构,其结论未必可信。”
就在这时,张诚的个人手机屏幕亮起,不是加密通讯器,而是普通的智能手机。他瞥了一眼屏幕,是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两个字:
“台风眼。”
张诚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迅速按熄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苏婉的眼睛,但她什么也没问。她明白,在这场越来越危险的博弈中,有些信息需要在特定时机才能共享。
“你留在这里休息,这里绝对安全,有独立的通风系统和安保监控。”张诚拿起那两个低温保存盒,走向门口,“我需要立刻去处理钥匙和样本。有任何情况,用内线电话联系我,号码是001。”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部造型古朴的黑色电话机。
苏婉点了点头。当张诚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厚重的隔音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砰”声后,偌大的安全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窗外的雨声被完全隔绝,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笼罩下来。
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被雨幕笼罩的城市。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带,车辆如同发光的甲虫在纵横交错的血管中缓慢爬行。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一切都显得渺小、遥远,带着一种不真实感。林默就在这座城市某个角落的医院里沉睡,林小雨则在另一间病房里生死未卜,而她自己,被困在这个看似安全却如同囚笼的高空密室中。
她转身,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极简的风格,冷色调的装饰,没有任何个人物品,仿佛一个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她走到床边坐下,床垫硬度适中,但冰冷的床单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的目光落在床头那部黑色电话机上,它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各种线索和疑问如同碎片般在脑海中旋转碰撞。林小雨那个折断翅膀的手势、实验服上的诡异污渍、突如其来的钥匙、指向同一家医院的“意外”……所有这些,都像散落的拼图碎片,而她,似乎正站在一幅巨大而恐怖的画卷前,手中握着关键的几块,却看不清全貌。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需要的是耐心和清晰的思维。她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开始尝试将已知的时间点、人物关系和异常事件罗列出来,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或隐藏的连线。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雨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在这个孤立的空间里,苏婉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风暴眼中——周围是狂乱的漩涡,而中心却是一片压抑的、等待爆发的死寂。她知道,这寂静不会持续太久。当张诚带着钥匙的检测结果回来,或者医院那边传来任何新的消息,下一波风浪必将以更猛烈的姿态袭来。而她,必须做好准备。
(市立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外,走廊灯光惨白。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影模糊的人站在阴影里,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安全屋所在的建筑外观。他指尖滑动,将图片放大,聚焦在某个特定的楼层窗口,尽管那里一片漆黑。与此同时,护士站内,小满刚刚交接完班,她一边脱下护士服,一边看着监护中心大屏幕上滚动的病人信息,当“林小雨”三个字和对应的房号闪过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