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七州大地,百草谷的藤架像是被唤醒的巨兽,一夜之间抽出无数嫩绿的新芽。沈砚站在传习处的窗前,看着晨雾里七州的信使陆续赶来——北州的驿丞牵着两匹俊马,马鞍上驮着新鞣的羊皮;南州的船娘摇着乌篷船,舱里堆着刚剥壳的莲子;西州的猎户扛着藤编兽笼,里面装着两只羽毛斑斓的山鸡;草原的阿古拉大叔赶着牛车,车上的藤筐里盛满了金灿灿的沙棘果。
“沈先生,林老在哪?”驿丞嗓门洪亮,震得藤叶上的露珠簌簌往下掉,“我们按去年说好的,来赴‘藤架春宴’啦!”
沈砚笑着往藤架深处指:“在那边教孩子们编‘迎春结’呢。今年的宴席设在新搭的‘七州亭’,苏文特意画了图纸,用七州的藤条各搭一角,您瞧瞧合心意不?”
七州亭就建在主藤架的中央,四根亭柱分别用北州的铁线藤、南州的水绫藤、西州的云雾藤、草原的沙棘藤缠绕而成,顶端的穹顶则用中州的合欢藤编织,阳光透过藤叶的缝隙漏下来,在亭内的石桌上投下流动的光斑。苏文正指挥着后生们往亭柱上挂彩绸,红的、绿的、蓝的,都是七州最具特色的颜色。
“好看!太好看了!”南州的船娘放下莲子,伸手抚摸水绫藤柱,这藤条被她用桐油浸过,泛着温润的光泽,“我家那口子说要仿这个样式,在渡口搭个藤亭,让渔民们歇脚时也能沾沾七州的喜气。”
林辰被一群孩子围着,坐在亭下的石凳上,手里的藤条在指间翻飞,很快就编出个展翅的春燕。“看好了,”老人慢悠悠地说,“这燕翅得用三根藤条,两根青的做翅骨,一根黄的做羽毛,这样才灵动。”
穿红袄的小姑娘举着自己编的歪扭春燕,奶声奶气地问:“林爷爷,我的燕能飞吗?”
林辰接过她手里的藤燕,用指尖轻轻捏了捏翅膀:“能飞,等会儿让阿古拉大叔的鹰带着它飞一圈,保管能飞到七州去。”
阿古拉大叔闻言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个藤编哨子吹了声,谷外立刻传来鹰唳。不一会儿,一只苍鹰盘旋着落在他肩头,鹰爪上还抓着个藤编小筐,里面装着草原的奶豆腐。“这鹰通人性,”他把小筐递给小满,“让它给七州的朋友捎点礼,比马还快呢。”
小满踮着脚往小筐里放了颗南州的莲子、北州的野栗子,还有苏文画的藤亭小像:“让它告诉七州的人,我们在百草谷等着他们呢!”
正午的日头暖融融的,宴席正式开席。石桌上摆满了七州的土产:北州的烤羊腿用藤叶包着,油香混着草木气;南州的菱角羹盛在藤编碗里,清甜爽口;西州的山鸡炖蘑菇,用的是七叶一枝花的根须提鲜;草原的奶酒装在藤制酒壶里,抿一口,舌尖泛起奶香。
“先敬林老!”驿丞举起酒壶,七州的信使纷纷起身,“多谢您让七州的藤长在一处,也让咱们的心聚在一处!”
林辰笑着摆手,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该敬这藤,敬这土地,敬在座的每一位。”老人往每个人的碗里舀了勺藤叶粥,“这粥里掺了七州的米,北州的糜子、南州的糯米、草原的青稞……你们尝尝,混在一起才最香。”
酒过三巡,阿木尔扛着自制的藤鼓过来,鼓面蒙着北州的羊皮,鼓身缠着南州的水绫藤,敲起来“咚咚”作响,震得亭顶的藤叶簌簌落。“我给大伙唱段草原的《藤花谣》!”阿古拉大叔站起身,粗粝的嗓音在山谷里回荡:“藤缠藤,根连根,七州儿女一家人……”
南州的船娘跟着唱起来,她的嗓音清亮,像溪水流过石滩;北州的驿丞也加入进来,歌声里带着军伍的豪迈;孩子们不懂词,就跟着哼调子,清脆的童声混在其中,竟格外和谐。沈砚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张爷爷的《藤谱》里写的:“藤花虽小,聚则成海;人心虽微,合则如山。”
宴席过半,苏文展开一幅新画,是他连夜赶制的《七州春宴图》。画中林辰坐在亭中央,七州的信使围坐四周,孩子们在藤架下追逐,苍鹰带着藤燕在天空盘旋,每处细节都栩栩如生。“这画要拓七份,”他指着画中的七州标记,“七州各存一份,等明年春宴,咱们再添上新的故事。”
西州的猎户忽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片巨大的云雾藤叶,叶面上用朱砂画着幅地图:“林老,沈先生,我们在西州的深山里发现了片野生的‘七州藤’,长得比谷里的还壮!我们想请大伙去看看,能不能移些苗回来,让七州的藤长得更旺。”
藤叶地图上,野生藤林的位置被朱砂点得格外醒目,旁边还画着条蜿蜒的山路,显然是猎户们用脚丈量出来的。沈砚接过藤叶,指尖抚过那些粗糙的叶脉,忽然觉得这叶片沉甸甸的,像捧着七州人沉甸甸的期盼。
“去!开春就去!”林辰拍着石桌,藤杯里的酒晃出细珠,“让七州的藤在更多地方扎根,让七州的人在更多地方团圆。”
暮色降临时,信使们陆续返程。北州的驿丞带走了新的藤甲图样,南州的船娘揣着悬索架的改良图,西州的猎户背着重托,阿古拉大叔的鹰爪上多了个新的藤编小筐,里面装着百草谷的新藤籽。
沈砚站在谷口送别,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藤架上的彩绸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像七州人挥别的手。林辰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望着七州的方向:“你看这藤,今年发了新芽,明年就会爬得更远。人也一样,今年聚在百草谷,明年就会把这份暖带到七州的每个角落。”
月光爬上藤架,给七州亭镀上银辉。沈砚忽然发现,亭柱的新藤已经悄悄缠在了一起,北州的铁线藤绕着南州的水绫藤,西州的云雾藤缠着草原的沙棘藤,像无数只紧握的手。他知道,这春宴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这藤,一岁一枯荣,却总能在春风里抽出新绿,把七州的土地连得更紧,把七州的人心系得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