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天光透过破旧窗棂上的蛛网,斜斜地照在萧无涯脸上时,他醒了过来。
并非自然醒转,而是被心口那阵熟悉的、沉闷的灼痛唤醒。他睁开眼,有片刻的茫然,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布满灰尘蛛网的屋顶和歪斜的房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药味和一种陈旧的木头气息。
这不是他的家。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轰然涌回,母亲冰冷的身体、黑袍人恐怖的气息、院中狰狞的血字、心口撕裂般的痛楚……巨大的悲伤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想坐起身,却牵扯到胸口的伤,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软软地跌回坚硬的床板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清虚道人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碗里冒着丝丝热气,是清澈见底的稀粥,几乎能数清里面有几粒米。
“醒了?”清虚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将粥碗放在床边一个充当桌子的树墩上,“能起身,便自己吃。”
萧无涯挣扎着慢慢坐起,每一下动作都让胸口闷痛不已。他低着头,不敢看清虚的脸,更不敢去看窗外那陌生的环境,小手捧起那只温热的陶碗,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粥很稀,几乎没有味道,但他还是小口小口地、机械地吞咽着。热粥下肚,驱散了一些身体的寒意,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
吃完粥,清虚并未收拾碗筷,而是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沙板和一截细木枝。他坐在萧无涯对面,用木枝在沙板上工工整整地划下两个方正的字符。
“今日,识二字。”清虚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此为‘正’,此为‘守’。”
萧无涯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沙板。那两个字的笔画对他而言复杂而陌生。
清虚指着第一个字:“‘正’,一横一竖,顶天立地,行得直,坐得端。邪祟畏之。”他又指向第二个字:“‘守’,宝盖头是家,寸是分寸。守住家,守住心,方能克邪御外,不为外魔所侵。”
**(融入对话5:识字明心)**
萧无涯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尤其是那个“守”字。他隐约觉得,道长教的字,似乎和母亲之前握着他的手写的有些不一样,但他此刻心神恍惚,无法深思。他只是喃喃地,带着一丝泣音重复:“守住家……守住心……”
可是,家在哪里?心又该如何守?他只觉得心里空了一个大洞,冰冷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清虚看了他一眼,并未直接回答他未出口的疑问,只是淡淡道:“识字,能明心。心明了,有了分寸,便不会怕黑,不会迷路。”
就在这时,萧无涯的目光被殿内角落倚着墙的一样东西吸引了过去。那是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样式古朴,并无锋芒。或许是孩子天性中对“剑”的好奇,又或许是冥冥中的某种吸引,他忍不住小声问:“道长……那把木剑,我能看看吗?”
清虚略一点头。
萧无涯忍着痛,慢慢挪下床,走到墙角,伸手想去拿那把桃木剑。然而,他的手刚一握住剑柄,便吃了一惊——这看似轻巧的木剑,竟异常沉重!远超他的预料,他几乎要用两只手才能勉强提起,绝非寻常桃木该有的分量。
“这剑……好沉!”他脱口而出,小脸上满是惊讶,暂时冲淡了悲伤。
清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依旧平淡:“非是凡木,自然沉重。非为杀伐,乃为镇邪所用。”
镇邪?萧无涯低头看着手中这把沉重得反常的木剑,又想起院中那十棵生机勃勃的桃树,再看看这破败却透着古怪的道观,心中第一次对所处的环境,对眼前这位救了他的冷漠道长,生出了一丝模糊的好奇与敬畏。
阳光完全升了起来,透过破洞的屋顶,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光柱。光芒中,尘埃飞舞。
萧无涯抱着那把沉甸甸的桃木剑,站在原地。识字的教导、沉重的木剑、“镇邪”的字眼……这一切与他熟悉的青牛村、与母亲温暖的怀抱截然不同,冰冷、陌生、甚至有些压抑,却又仿佛在他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投下了第一缕极其微弱的、方向未明的光。
心口的灼痛依然清晰,但在这痛楚之外,一些别的东西,正如同院外石缝里挣扎而出的小草,开始极其缓慢地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