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萧无涯的带领下,于愈发动荡不安的秘境中艰难前行。大地传来的震动越来越频繁,远处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兽吼和隐约的能量爆炸声,显示着其他区域的历练弟子也正陷入苦战。他们这支队伍,因为有了萧无涯这个主心骨,虽然人人带伤,精神却高度凝聚,行动间颇有章法。
途中,他们又幸运地汇合了三名失散的外门弟子。这三名弟子更为狼狈,其中一人甚至断了一臂,仅以简陋的布条草草包扎,鲜血仍在不断渗出,脸色苍白如纸。他们的加入,让队伍的规模达到了十余人,但也大大拖慢了行进速度,更是需要时刻分心照顾伤员。
萧无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之前兑换的、仅有的几枚优质疗伤丹药分给了伤势最重的两人,包括那名断臂弟子。他的举动无声,却再次深深烙印在众人心中。
经过连番恶战与奔逃,所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灵力消耗巨大。林风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前方一处隐约可见的、遍布巨大苍白钟乳石的地下溶洞入口,声音沙哑道:“无涯,前面那片溶洞区域相对开阔,而且只有两个出入口,易守难攻。大家快撑不住了,必须停下来调息片刻,否则再遇危险,恐怕……”
萧无涯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写满疲惫与恐惧的脸庞,尤其是那几名伤员,点了点头:“好。进去后仔细探查,确认安全后,抓紧时间恢复。”
一行人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进入溶洞。洞内空间果然不小,怪石嶙峋,头顶垂下无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地面上也耸立着许多石笋,地形复杂。一条地下暗河在洞穴一侧静静流淌,发出潺潺水声,带来一丝清凉湿气。
确认暂无危险后,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纷纷找地方坐下,取出灵石或丹药,争分夺秒地恢复灵力,处理伤势。压抑的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洞中回荡。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喘息之机。
就在众人刚坐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溶洞另一个入口处,传来了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几声压抑的抱怨和呵斥。
“快走!这鬼地方真他妈邪门!”
“乾少爷,这边!这边好像有个大洞!”
“妈的,差点被那窝毒蛛包了饺子…赵虎!你他妈走路没长眼睛吗?!”
话音未落,另一队人马从对面的通道口仓皇地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华贵衣衫多处破损、沾满污秽的赵乾。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狼狈、但眼神依旧倨傲的内门弟子。而队伍末尾,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个清晰巴掌印,神色惶恐惊惧、步履蹒跚的,正是赵虎。
两队人马在这意外的地点、狭窄的溶洞空间内骤然相遇,气氛瞬间凝滞,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赵乾的队伍显然也经历了惨烈的战斗,人数只剩下五六人,个个带伤,比萧无涯这边还要不堪。他们突然看到洞内居然有人,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萧无涯一行人后,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赵乾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定了盘膝坐在一块钟乳石下、正缓缓睁开双目的萧无涯。他的视线扫过萧无涯身后那支虽然狼狈却明显队伍齐整、甚至还有闲心帮伤员处理伤口的人群,再对比自己这边的凄惨状况,一股极端不平衡的妒恨和羞辱感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尤其是,他看到几名弟子看向萧无涯时那毫不掩饰的信服和依赖的眼神,这原本应该是他这位赵家嫡系少爷才配享有的!
他嘴角用力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故意放慢脚步,停在了溶洞中央,恰好挡住了双方之间的通道。他的目光先是极其嫌恶地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畏缩的赵虎,然后才转向萧无涯,声音不大,却因洞穴的回音效果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那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呵,堂弟,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在比武台上‘手下留情’、装模作样的萧师弟吗?看样子,在秘境里混得风生水起啊?抱上什么大腿了?还是又走了什么狗屎运?”
赵虎身体剧烈地一颤,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双手紧张地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根本不敢抬头看萧无涯,更不敢接话。
赵乾见他那副怂包模样,心中火气更盛,嗤笑一声,继续用那种令人极不舒服的腔调说道:“你小子运气倒是一直不错,这次秘境历练,居然又和我们的‘萧大高手’分到相近区域了。怎么,没上去巴结巴结?”
他猛地凑近赵虎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更加阴冷刻毒,如同毒蛇吐信,但在这寂静的洞穴里,依然能被附近的人隐约听到:“我可提醒你,这秘境里面…意外可是多得很呐。那些发了狂的妖兽可不通人性,六亲不认…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谁,咬死个把碍眼的弟子,回去报告上也只会写成‘遭遇妖兽袭击,不幸意外身亡’,简单得很,你说是吧?我的好堂弟?”
他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用力拍了拍赵虎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目光却充满挑衅地斜睨着对面的萧无涯,其中的威胁与暗示,已是昭然若揭,毫不掩饰。
“机灵点,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热情好客’的大家伙,给我们萧师弟好好‘引荐引荐’?”他轻飘飘地说着,仿佛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点‘小忙’,你总该能办好了吧?别再像个废物一样,让我失望了,嗯?”
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吩咐赵虎,不如说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和公开的挑衅,更是说给萧无涯及其身边所有弟子听的!
“赵乾!你他妈放什么屁!”林风当场就炸了,猛地站起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就要冲上去理论。其他队员也纷纷面露怒色,站起身来,同仇敌忾。
萧无涯却抬起手,拦住了冲动的林风。他面色依旧平静,但一双眸子已然彻底冷了下来,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到丝毫波澜,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意。他先是看了一眼气焰嚣张的赵乾,然后将目光转向那个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赵虎。
这个在比武台上被他正面击败、却因对方狠毒而不得不下重手挑飞剑穗的对手;这个在秘境中,或许曾因赵乾的命令而试图给自己使过绊子,却又可能因自身实力不济而屡陷险境的旁支堂弟。
赵虎感受到萧无涯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以及身后自家表哥那毒蛇般的注视,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放在烈焰上炙烤,又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巨大的恐惧和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一边是家族嫡系、权势滔天、手段狠辣无情、动辄打骂羞辱的表哥赵乾的威逼利诱;另一边是曾光明正大击败自己、此刻更显深不可测、深受同门信赖,并且…并且似乎从未主动欺辱过自己的萧无涯。
秘境中危机四伏,赵乾这是明目张胆地要他去送死,去当替罪羊!成功了,自己手上沾满同门的血,一辈子良心难安,且未必能逃过宗门追查;失败了,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赵乾绝不会救他,甚至可能亲手补刀!更何况…萧无涯刚刚展现出的恐怖实力…
他的内心疯狂嘶吼、挣扎,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乾见赵虎这副烂泥扶不上墙、迟迟不肯表态的模样,顿觉在对面众人面前大大失了颜面,耐心彻底耗尽。他猛地冷哼一声,声音充满了极致的厌恶与鄙夷,抬手又是一巴掌扇在赵虎后脑勺上,将其打了个趔趄:“没用的废物!一点胆色和决断都没有!扭扭捏捏,优柔寡断,我们赵家的脸面真是被你丢得一干二净!滚开!别在这里碍眼!”
他不再看如同失了魂般的赵虎,而是狠狠瞪了萧无涯和林风一眼,摞下一句:“我们走!别跟这群晦气的东西待在一个洞里!”
说罢,便带着两名内门弟子和剩余的几个跟班,粗暴地推开挡路的石笋,从溶洞的另一个出口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狭窄的溶洞内,一时间只剩下萧无涯一行人,以及那个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呆呆站在原地、脸上红肿、眼中充满了屈辱、恐惧、后怕和一丝茫然空洞的赵虎。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同情、鄙夷和警惕。
萧无涯深深看了赵虎一眼,那眼神复杂,却并无多少讥讽,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了然。他并未出言讥讽,也未有招揽,只是转身对己方队员淡淡道:“抓紧时间恢复,此地已不安全,我们一刻钟后必须离开。”
队伍沉默地坐下,继续调息,但经过这番冲突,每个人的心情都更加沉重。经过赵虎身边时,无人说话,但那无声的目光却比任何斥责都让赵虎感到无地自容的难堪和刺痛。
直到萧无涯的队伍收拾完毕,迅速从原入口撤离,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黑暗中,赵虎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压抑至极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家族的脸面…表哥的命令…自己的性命和…那一点点未曾泯灭的良知…到底该如何抉择?
而远处,已然走远的赵乾,回望了一眼溶洞的方向,脸上尽是阴鸷和不耐烦。
“彻头彻尾的废物…看来,指望不上他了。有些事,还得本少爷亲自安排才行…”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比毒蛇更阴冷、更狠厉的算计光芒。
秘境中的风,从洞穴深处吹出,带着地底的阴寒和山雨欲来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