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通道并非一直向下,在延伸了一段距离后,变得平坦,继而微微向上倾斜。黑暗中,只有弟子们粗重的喘息、踉跄的脚步声以及赵乾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在石壁间碰撞回响,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身后被封住的洞口暂时阻隔了那毁灭性的魔雾,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与压抑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仍身处险境。
“这鬼地方到底通向哪里?”一名弟子声音发颤,忍不住又点燃了一张低阶的“明光符”。微弱的符光摇曳,勉强照亮前方几丈看似无穷无尽的古老通道。四壁光滑,似是人工开凿,却布满了岁月磨损的痕迹,偶尔可见一些模糊难辨的符文遗迹,散发出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管它通向哪里,总比待在外面变成枯骨强!”林风喘着气,将几乎半昏迷的赵乾粗暴地拖到墙边放下。他心中憋着一股火,既恨赵乾累赘,又不得不顾全同门之谊。
萧无涯走在队伍最前,面色沉静如水,但全身感官都已提升至极致。他怀中的阳佩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如同黑暗中的一盏心灯。更重要的是,他悄然运转着《破邪剑谱·基础篇》中的“魔气辨识”之法,灵台一片清明,仔细感知着周遭环境的每一丝变化。阳佩的温热与剑谱带来的敏锐感知相互印证,共同指引着方向——那股微弱的、与外界毁灭魔气截然不同的古老正气,就在前方。
通道开始变得潮湿,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水汽和苔藓的味道。前方隐约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
“有水声!说不定有出口,或者能找到水源!”一名弟子惊喜地低呼,绝望的气氛中终于透入一丝希望。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拐过一个急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呈现在众人面前。溶洞中央是一潭幽深漆黑的静水,水声来源于一侧岩壁渗出的地下水汇入潭中。溶洞顶端垂下无数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其中一些蕴含着某种矿物质,散发出淡淡的、幽蓝色的磷光,提供了这片地下空间的主要照明,光影摇曳,显得神秘而幽寂。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水潭,而是溶洞四周的石壁!上面刻满了远比通道内清晰、复杂无数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构成一个巨大的、完整的环状,将中央水潭紧紧包围在中心,虽然光芒黯淡近乎熄灭,但仍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封印之力残存其间,顽强地抵抗着外界魔气的渗透,这也是为何此地魔气浓度远低于外界的原因。
“这…这是一处古封印之地?”林风打量着那些玄奥的符文,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与敬畏。
萧无涯的视线却瞬间被水潭对岸的一抹微光吸引。就在那环形符文阵法的一个节点附近,一株奇特的植物顽强地从石缝中生长出来。它通体呈淡金色,不过一尺来高,叶片蜷缩,宛若沉睡,但在其顶端,却结着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晕的果实!那光芒并不强烈,却给人一种充满生机、浩然堂正之感,与周遭的幽暗阴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即便相隔数十丈,萧无涯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至极的正阳能量!
“暖阳果!”他心中一震,立刻认出了此物。清虚道长的札记中曾详细描绘过这种灵物:“生于极阴之地,汲阴脉而蕴至阳,形如金丸,温润如玉,乃破魔辟邪之宝药,可稳心神,涤污秽。”札记中还特别强调,此果蕴含的正阳灵力极为纯粹,对抵御魔气侵蚀有奇效!难怪阳佩和破邪剑谱的感应会如此清晰地指向这里!
就在他心神被暖阳果吸引的刹那,异变骤起!
“呃啊——!”
一声痛苦至极、仿佛撕裂喉咙的嘶吼猛地从队伍后方炸响!
众人惊骇回头,只见那名之前为保护赵乾而被煞木傀所伤、伤势最重的弟子,此刻正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浑身剧烈抽搐地蜷缩在地!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上,几缕淡薄得几乎肉眼难辨的黑色雾气,正如同拥有生命般从他的伤口处丝丝缕缕地钻入!显然是在先前亡命奔逃中,他不慎被一丝“血焰盟”引发的魔雾余波沾染!此刻,在这古老封印之地,或许是受到此地残存正气与魔气对抗的刺激,那潜藏在他体内的魔气种子骤然发作了!
“李师弟!你怎么了?!”他身旁的一名弟子惊呼着,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
“别碰他!退开!”萧无涯瞳孔一缩,厉声大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
但警告还是晚了一步!那李姓弟子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竟已变得一片浑浊漆黑,没有丝毫眼白!脸上、脖子上青黑色血管暴起,狰狞扭曲,口中发出完全不属于人类的低沉咆哮,猛地一爪抓向那名想来扶他的弟子!速度、力量竟都比平时暴增了数倍不止,完全不像一个重伤之人!
“他被魔气侵染心神了!”林风骇然失色,反应极快,拔剑横档。
“铛!”一声脆响,林风的剑竟被那入魔弟子徒手狠狠荡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长剑几乎脱手!那弟子彻底失去了理智,眼中只有疯狂的毁灭欲望,不顾自身伤势,疯狂地攻击身边的一切活物!
“拦住他!快拦住他!”其他弟子惊慌失措,纷纷拔剑,却又投鼠忌器,生怕伤到同门,一时间竟被其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溶洞内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兵刃碰撞声、疯狂的咆哮声回荡不止。
赵乾瘫在角落,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吓得体若筛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引起那怪物的注意。
萧无涯眼神冰寒,心中却异常冷静。清虚道长的教诲、《破邪剑谱》的要义在心间飞速流转:“魔气噬心,阴秽暴戾,唯惧至阳至正之力…暖阳果乃正阳灵粹,生机所在,正是其克星…”
眼看那入魔弟子一爪撕裂了另一名弟子的衣袖,险些开膛破肚,萧无涯不再有丝毫犹豫!他方向猛地一变,不再直接冲向战团,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影如一道青烟,直扑水潭对岸的暖阳果!
同时,他口中急喝,声音清晰地压过混乱:“林风!用《基础镇煞诀》攻他灵台,扰其魔念!其他人结圆阵防御,游斗周旋,切勿硬拼!”
声音未落,他已掠过幽深的水潭,身形轻盈如燕,精准无比地将三颗金光流转、温暖宜人的暖阳果摘入手中。果实入手温热,精纯磅礴的正阳灵力瞬间顺着手臂经脉涌入体内,让他因煞气躁动而略显阴冷的气血都为之一暖,精神大振!
而对岸,林风听到指令,立刻弃剑不用,深吸一口气,双手急速掐诀,口中诵念《基础镇煞诀》的法咒,一缕微弱的清光凝聚于其指尖,趁那入魔弟子攻击间隙,猛地点向其眉心印堂穴!
“吼!”入魔弟子似乎对这蕴含镇煞安神之力的清光颇为忌惮,狂暴的攻势骤然一滞,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僵硬!
就在这决定性的瞬间!萧无涯去而复返!
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两颗暖阳果用力捏碎!
“噗——!”
金色的果浆顿时迸溅开来,浓郁如蜜、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正阳灵力瞬间化作一片淡淡的金色雾气弥漫开来,温暖、浩然、蓬勃的气息如同晨曦驱散黑暗,瞬间将溶洞中的阴冷、腐朽、压抑之感一扫而空!那弥漫在空气中、试图侵蚀众人的淡薄魔气遇到这金色雾气,顿时发出密集的“嗤嗤”声响,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消融溃散!
萧无涯将沾满了金色果浆的右手并指如剑,《破邪剑谱·基础篇》的心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全力引导着那精纯浩大的正阳果力。他脑海中浮现出剑谱中关于“正阳破邪”的种种要义,但此刻无剑可用,亦无相应招式,完全是凭借本能与悟性,将这股力量凝聚于指尖!
刹那间,他的指尖绽放出璀璨却不刺目的金色光华,仿佛凝结了一轮微缩的太阳!一股堂皇正大、辟易万邪的意境弥漫开来!
“定心凝神,邪魔退散!”
他一声低喝,如同惊雷乍响,蕴含着破邪剑谱的心神之力。指尖那团浓缩的正阳金光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向了那入魔弟子疯狂攻击时暴露出的胸膛膻中穴——此乃中丹田,气机交汇之所!
“嗤——!!!!!”
指尖点中的刹那,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浓郁的黑气猛地从那弟子胸口被击中的地方爆发出来,疯狂扭曲、挣扎,发出一种尖锐刺耳、直抵神魂深处的凄厉尖啸(那是魔气被净化时产生的精神噪音)!那弟子身体剧震,如同被雷霆击中,眼中的漆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暴起的青筋平复,狰狞的表情化为一片空洞的茫然,随即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萧无涯一步上前,伸手扶住他软倒的身体,缓缓将其放平在地。只见对方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胸口处一个淡淡的焦黑色手印正在金色光晕的包裹下缓缓变淡消失,周身那令人心悸的疯狂暴戾气息已然荡然无存,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溶洞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萧无涯,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李师弟,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油然而生的深深敬畏。
那足以让筑基弟子心神沦丧、身躯异化的可怕魔气,竟然…就被这样举手投足间化解了?那金色的果实和萧无涯指尖的光芒,究竟是什么?
萧无涯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瞬间大量引导正阳灵力而微微翻腾的气血。他看了一眼手中仅剩的一颗完好无损的暖阳果和满手金色的残渣,心中对清虚道长的感激与敬佩无以复加。“魔气怕正阳”,清虚留下的知识,又一次救了他,也救了大家。
林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走到萧无涯身边,看着昏迷的李师弟,心有余悸:“无涯…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这‘血焰盟’的魔气,竟如此诡异歹毒,防不胜防!”
萧无涯点点头,神色并未放松,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魔气虽暂退,但根源未除。李师弟心神与经脉皆受创甚重,需尽快静养治疗。”他小心翼翼地用玉盒将那颗完整的暖阳果收起,又将沾染了果浆的手指在另一只空玉瓶口仔细刮了刮,将这些蕴含着精纯正阳灵力的宝贵残渣收集起来。这些都是救命之物,一点都不能浪费。
他蹲下身,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昏迷弟子的状况,确认其体内魔气已被彻底净化驱散,只是神魂受创,身体虚弱。他取出收集了暖阳果残渣的玉瓶,倒出少许,混合了些许清水,小心翼翼地撬开其牙关,喂入其中。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安心。
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看向萧无涯的目光已彻底改变,充满了信服、依赖,甚至是一丝仰望。今日若无萧无涯,他们即便逃入这通道,也必然会在同伴魔化的恐怖袭击中出现死伤。
萧无涯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古老的环形符文和中央的幽深水潭。阳佩的温热与破邪剑谱的感知依旧明确地指向这里,但并非指向出口。这处古老的封印之地,为何会生长着专门克制魔气的暖阳果?它与外面“血焰盟”引发的秘境剧变,究竟有何关联?这池幽潭之下,又隐藏着什么?
一个个谜团在他心中盘旋,让他隐隐感到,他们或许无意中撞破了“血焰盟”此次行动的核心秘密之一。
而在溶洞的阴影角落,赵乾偷偷抬起头,看向被众人围在中央、如同擎天柱石般的萧无涯,看着他手中那金光流淌的灵果,眼中除了恐惧,那刻骨的嫉妒与怨毒几乎要满溢出来!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所有的风光都是他的?!连这种绝境中的机缘都能被他找到?!凭什么?!
萧无涯似乎感应到那道恶毒的视线,冰冷的目光骤然扫过。赵乾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刻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埋下,心脏狂跳不止,但那仇恨的种子,却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中疯狂滋长。
“休息一炷香时间,尽快恢复灵力。林风,辛苦你负责警戒。”萧无涯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指挥权,“待李师弟情况稍稳,我们立刻探索这处洞府。此地绝非凡处,必有出路,或许…也藏着‘血焰盟’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条路,将会引他们直面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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