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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艰险,陈默与苏青禾终于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泥污与腐朽气息的身体,回到了他们位于长安城边缘、临时落脚的那处废弃民宅。踏入相对熟悉的环境,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乱葬岗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苏青禾几乎是立刻瘫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脸色依旧苍白,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在乱葬岗发现的、刻有彼岸花的素银耳坠,眼神空洞而悲伤。

陈默强撑着精神,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无人跟踪,也没有新的陷阱。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清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洗去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感和脑中的混沌。冰凉刺骨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似乎清醒了些。

“我们必须尽快……”他转过身,刚想对苏青禾说下一步的计划,声音却戛然而止。

视线中,苏青禾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她似乎想抬手按住额头,手臂抬起一半却无力地垂下。她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有些涣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姑娘?”陈默心头一凛,疾步上前。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刹那,苏青禾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呃……”声,随即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倾倒,“噗通”一声,直接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失去了所有意识,一动不动。

“青禾!”陈默单膝跪地,扶起她毫无反应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他探向她的颈侧,脉搏微弱而急促,呼吸也变得浅快而不规则。她的额角在摔倒时磕碰到了地面,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没有外伤(除了刚磕碰的),没有预兆,就这么突兀地、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陈默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乱葬岗的毒气?那枚诡异耳坠上的诅咒?李家人暗中施放的慢性毒药?还是……之前在李府或者逃亡途中,不知不觉中了什么隐秘的手段?

他想起在乱葬岗醒来时闻到的那丝奇异香气,想起苏青禾之前说过,她在菇茑林查验瓷器时,曾“不小心”摔碎过几件掺了银粉的秘色瓷……难道那时,她就已经接触到了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攫住了陈默。敌人不仅手段狠辣,行事莫测,如今更是用了这种令人防不胜防的方式。他们不直接刀剑相向,而是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在你自以为暂时安全时,悄然注入致命的毒液。

他将苏青禾平放在相对干净的干草铺上,用衣袖小心翼翼擦去她额角的血迹。她的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窗外,天色渐亮,长安城开始了新一天的喧嚣。但这间废弃的民宅内,空气却凝固如冰。陈默握着苏青禾冰冷的手,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庞,眼神一点点变得沉凝如铁。

李家,“彼岸花”,盗墓世家……他们施加在苏青禾身上的,他必将百倍奉还。当务之急,是找出她昏迷的原因,救醒她。而这一切,恐怕最终还是要落在那诡异的“彼岸花”和李府深藏的隐秘之上。

他轻轻放下苏青禾的手,站起身,目光投向李府的方向。平静的表象下,是即将爆发的、更为激烈的风暴。苏青禾的突然倒下,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生死较量的开始。

陈默将苏青禾的身体轻轻挪到干草铺深处,用破旧的棉絮裹住她的四肢,试图留住一丝暖意。他蹲在一旁,目光反复扫过她手中紧握的彼岸花耳坠 —— 那耳坠素银打造,花瓣纹路刻得极深,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咒怨。他小心翼翼地掰开苏青禾的手指,取下耳坠,指尖触到银饰时,竟隐隐感到一丝细微的凉意,不似寻常银器的温度。

“银饰…… 秘色瓷……” 陈默低声自语,将耳坠凑到鼻尖轻嗅,除了尘土气息,还有一缕极淡的、类似腐叶与硫磺混合的怪味 —— 这味道,竟与他在乱葬岗闻到的奇异香气有几分相似!他猛地想起苏青禾说过的 “掺了银粉的秘色瓷”,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那秘色瓷中的银粉,与这耳坠的材质有关?敌人或许是通过银器,将某种慢性毒素或蛊物悄悄植入了苏青禾体内,而乱葬岗的香气,不过是触发昏迷的引子?

窗外的喧嚣渐浓,隐约传来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问话 ——“看到一男一女了吗?男的穿玄色短打,女的素衣”,是李府的追兵!陈默脸色一沉,立刻吹灭了屋内仅有的一盏油灯,又用木板挡住破损的窗棂,只留下一道细缝观察外面。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废弃民宅附近。陈默握紧腰间的佩刀,目光死死盯着门口,若对方闯入,他只能拼死一战。好在片刻后,马蹄声渐渐远去,想来是追兵并未察觉这间破败屋子藏着人。陈默松了口气,额角却已渗出冷汗 ——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找到能解苏青禾所中之毒的人。

他想起玄静司曾记录过一位隐居在长安城西市的老医工,姓周,据说擅长破解各种奇毒蛊术,只是性子古怪,从不轻易接诊。事到如今,也只能去试一试了。陈默将苏青禾背起,用布条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又把彼岸花耳坠揣进怀中,拿起仅有的水囊和干粮,悄悄推开房门,融入清晨的人流中。

西市的早市已热闹起来,摊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此起彼伏。陈默低着头,尽量避开人群,快步走向周医工的住处 —— 那是一间位于西市角落的小药铺,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 “周记药庐” 木牌。他刚走到药铺门口,便被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学徒拦住:“我家先生说了,今日不接诊,客官请回吧。”

“人命关天,还请小哥通融!” 陈默声音急切,“我同伴中了奇毒,昏迷不醒,只有周先生能救她!”

学徒刚要拒绝,药铺内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

陈默大喜,连忙背着苏青禾走进药铺。药铺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案后捣药,正是周医工。他抬眼看向陈默背上的苏青禾,眉头微蹙:“把她放下,让老夫看看。”

陈默小心地将苏青禾放在案上,周医工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又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片刻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体内有两种毒素纠缠,一种是‘腐骨香’,需用腐叶与硫磺混合炼制,吸入后会潜伏在经脉中;另一种是‘银蛊’,藏在银器里,一旦接触到‘腐骨香’的气息,便会苏醒,啃噬脏腑。这两种毒相辅相成,寻常药物根本解不了。”

“银蛊?” 陈默心中一紧,连忙掏出怀中的彼岸花耳坠,“周先生,是不是与这耳坠有关?还有掺了银粉的秘色瓷……”

周医工接过耳坠,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银屑,放在火上灼烧,银屑竟泛出诡异的青黑色。“没错,这耳坠就是‘银蛊’的载体,那秘色瓷中的银粉,想必也是为了让银蛊更容易侵入人体。”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要解此毒,需两种东西:一是‘忘忧草’,只生长在长安城南的古墓群中,能暂时压制银蛊;二是‘彼岸花的克星’—— 也就是‘曼陀罗华’,传闻李府的后花园里种着一株,只是李府守卫森严,想要拿到难如登天。”

陈默闻言,眼神变得坚定:“只要能救青禾,再难我也去!”

周医工叹了口气,从药柜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陈默:“这是‘护心丹’,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撑到你找到解药。只是你要记住,‘曼陀罗华’有剧毒,采摘时需用竹镊子,不可直接用手触碰;而且李府的‘曼陀罗华’旁,恐怕还设了陷阱,你务必小心。”

陈默接过瓷瓶,连忙给苏青禾服下一粒护心丹,看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心中稍安。他向周医工深深作揖:“多谢周先生指点,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回报!”

说完,他再次背起苏青禾,快步离开药铺。此时,阳光已洒满西市,可陈默的心中却一片沉重 —— 古墓群凶险,李府更是龙潭虎穴,但为了救苏青禾,他别无选择。他抬头望向城南的方向,又看了看李府所在的城东,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一场新的冒险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不仅要与时间赛跑,还要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展开一场生死对决。那诡异的彼岸花、神秘的银蛊,还有李府深藏的秘密,都将在这场较量中,一步步揭开真相。

陈默背着苏青禾离开周记药庐,没有立刻前往城南古墓群 —— 他深知,李府守卫如铁,要采摘曼陀罗华,需准备趁手的工具,尤其是周医工提及的竹镊子,寻常店铺难寻合用的,唯有城西那家专做精巧器具的 “玲珑当铺”,或许能找到替代品。

“玲珑当铺” 藏在西市最僻静的巷尾,黑木招牌上的鎏金大字已有些斑驳,却透着一股与周遭市井截然不同的雅致。陈默推开沉重的木门,门上铜铃 “叮铃” 轻响,店内光线昏暗,只靠柜台后的一盏琉璃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旧木气息。

柜台后,一位身着月白色襦裙的女子正低头擦拭一件青铜摆件,乌黑的长发用一支素银簪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陈默只觉眼前一亮 —— 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星,肌肤胜雪,唇若点樱,明明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绝色,气质却清冷如月下寒梅,不带半分俗艳。

“客官欲当物,还是寻物?” 女子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目光落在陈默背上的苏青禾身上时,微微顿了顿,“这位姑娘似是中了奇毒?”

陈默心中一惊,他从未提及苏青禾的状况,这女子竟一眼看穿?他压下疑虑,抱拳道:“在下陈默,想寻一件能夹取细小物件、且不沾毒物的工具,不知当铺可有?”

女子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把通体翠绿的玉镊子,镊子尖端打磨得极为精巧,柄上还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这是前朝工匠所制的翡翠镊子,质地坚硬,且能隔绝百毒,不知合不合客官心意?”

陈默接过镊子,指尖触到翡翠时,只觉温润冰凉,果然是件珍品。他刚要开口询问价格,女子却忽然说道:“客官要这镊子,是为了采摘李府后花园的曼陀罗华吧?”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在陈默耳边,他猛地握紧腰间佩刀,警惕地盯着女子:“你是谁?为何知晓此事?”

女子神色未变,轻轻合上木盒,语气平静:“小女子苏晚璃,乃这家当铺的主人。李府的秘辛,还有那彼岸花与银蛊的关联,我略知一二。” 她看向苏青禾苍白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位姑娘与我同姓,想来是你的重要之人。若你信得过我,或许我能帮你进入李府。”

陈默眉头紧锁,他不知苏晚璃的底细,也不确定她是否与李府有关联。可眼下除了相信她,似乎别无他法。“苏姑娘为何要帮我?你与李府,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晚璃走到窗边,望着巷外的行人,声音低沉了几分:“李府主人李崇义,曾是我父亲的挚友,后来却为了争夺一件与彼岸花有关的秘宝,害死了我父亲。我留在长安,经营这家当铺,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揭露他的罪行。” 她转身看向陈默,眼神坚定,“你要救苏姑娘,我要报仇,我们的目标一致。”

说着,苏晚璃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递给陈默:“这是李府后花园的地形图,我父亲当年亲手绘制。图上标注的红点,就是曼陀罗华生长的位置,旁边的虚线,是通往那里的密道,可避开大部分守卫。但密道尽头有一道机关,需用这枚玉佩才能打开。” 她又掏出一枚刻着彼岸花图案的玉佩,放在图纸上。

陈默看着图纸与玉佩,心中又惊又喜。有了这些,进入李府采摘曼陀罗华的把握便大了许多。“苏姑娘,多谢你!若此次能救回青禾,我定帮你一同对付李崇义!”

苏晚璃微微点头,又取出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隐身粉’,撒在身上,可在半个时辰内避开守卫的视线。你先带苏姑娘去城南古墓群寻找忘忧草,那里我也去过,古墓最深处的石棺旁,就长着一株。等你拿到忘忧草,再来当铺找我,我们商议进入李府的具体事宜。”

陈默接过布包与图纸,郑重地向苏晚璃作揖:“大恩不言谢,陈默记在心里。”

他背着苏青禾,快步离开玲珑当铺。阳光透过门隙洒在苏晚璃身上,她望着陈默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 父亲的仇,还有那些被李崇义迫害的人,这次终于有机会讨回来了。

陈默按照苏晚璃的指引,一路向南,朝着城南古墓群赶去。他知道,有了苏晚璃的帮助,救苏青禾的希望又多了一分。但他也清楚,李府的危险远不止守卫与机关,李崇义手中或许还藏着更可怕的秘密。这场生死较量,才刚刚开始。

城南古墓群藏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坡地后,断壁残垣间爬满枯藤,风穿过残破的墓门,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极了冤魂的低语。陈默背着苏青禾,借着正午的阳光,小心翼翼地踏入最大一座古墓的入口 —— 按苏晚璃所说,忘忧草便长在这座古墓的最深处。

墓道内漆黑一片,陈默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石壁上,忽明忽暗。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忽然传来 “咚咚” 的沉重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拽的刺耳声响。陈默心中一紧,立刻将火把举高,警惕地望向墓道深处。

只见十几道身影正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他们身着破烂的寿衣,面色青灰,双眼翻白,手臂僵硬地向前伸直,一步步朝着陈默的方向挪动。“僵…… 僵尸?” 陈默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将苏青禾护在身后,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这些 “僵尸” 越走越近,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其中一个 “僵尸” 的寿衣被石壁勾住,它竟停下动作,僵硬地伸手去扯,动作间带着几分刻意的迟缓。陈默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疑虑 —— 真正的僵尸若有知觉,怎会在意衣物是否破损?

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故意将火把向旁边挪了挪,火光恰好照在最前面那 “僵尸” 的手上。只见那 “僵尸” 的指甲缝里,藏着一点新鲜的泥土,而非常年埋在地下的黑垢。更奇怪的是,它脖颈处的皮肤虽涂得青灰,却隐约能看到一丝正常的肤色,甚至有汗珠顺着耳后滑落。

“是真人假扮的!” 陈默瞬间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李崇义派你们来的?”

那些 “僵尸” 听到这话,动作明显一顿,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 “僵尸” 猛地扯掉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既然被你看穿了,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李大人有令,拦住所有靠近古墓的人,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其余 “僵尸” 也纷纷扯掉伪装,露出藏在寿衣下的短刀与铁链。原来他们是李府的死士,故意扮成僵尸,想借着古墓的阴森氛围吓退来人,若吓不退,便动手灭口。

陈默心中暗骂李崇义狡猾,却也松了口气 —— 对付活人,总比对付未知的僵尸容易。他将苏青禾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嘱咐道:“青禾,你再忍忍,我很快就解决他们。” 说完,他拔出佩刀,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为首的死士挥了挥手,几人立刻挥舞着铁链冲了上来。铁链带着风声,直逼陈默的面门。陈默侧身躲过,佩刀顺势划过,斩断了其中一人的铁链。另一人死士趁机从侧面偷袭,短刀直刺陈默的后背。陈默察觉身后动静,猛地转身,刀柄狠狠砸在对方的胸口,那死士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墓道内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火把被撞落在地,火星四溅,照亮了双方的身影。陈默凭借着在玄静司练就的身手,辗转腾挪,不断躲避死士的攻击,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但死士人多势众,且个个悍不畏死,陈默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手臂也被铁链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就在这时,躺在石板上的苏青禾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手指轻轻动了动。陈默心中一喜,又多了几分力量 —— 他绝不能让这些人伤害到苏青禾!他目光扫过墓道两侧,看到石壁上有不少凸起的石块,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为首的死士以为有机可乘,挥刀向他砍来。陈默顺势向后一倒,脚狠狠踹向旁边的石壁,一块凸起的石块应声脱落,砸向身后的死士。那死士躲闪不及,被石块砸中肩膀,惨叫一声。陈默趁机起身,佩刀连续挥出,将剩下的几个死士逼退。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再不退,休怪我手下无情!” 陈默喘着粗气,刀身直指为首的死士,眼神中满是杀意。

为首的死士看着地上受伤的同伴,又看了看陈默坚定的眼神,知道今日难以取胜。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算你厉害!我们走!” 说完,便带着剩下的死士狼狈地退出了墓道。

陈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简单用布条包扎好,然后快步走到苏青禾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青禾,我们安全了,马上就能找到忘忧草了。”

苏青禾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嘴角微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醒来。陈默将她重新背起,捡起地上的火把,继续向古墓深处走去。墓道尽头的石棺已隐约可见,他知道,忘忧草就在那里。但他也清楚,经过刚才的打斗,李府肯定已经知晓他的行踪,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危险。他握紧了手中的佩刀,眼神愈发坚定 ——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要拿到忘忧草,救醒苏青禾。

陈默背着苏青禾,沿着墓道继续向深处走。火把的光芒在前方勾勒出石棺的轮廓,棺身布满青苔,棺盖上刻着复杂的彼岸花图案,与苏青禾手中的耳坠、苏晚璃给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他刚要走上前寻找忘忧草,脚下却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弯腰捡起一看,竟是一枚小巧的银锁,锁身上刻着一个 “阿” 字,边缘还挂着半截断裂的红绳 —— 这分明是孩童佩戴的长命锁,怎么会出现在古墓里?

心中的疑虑刚起,石棺旁的地面忽然传来 “咯吱” 一声轻响。陈默警惕地举起火把,照亮地面时,赫然发现石棺右侧的石板竟有一道缝隙。他放下苏青禾,双手扣住石板边缘,用力向上一掀,石板应声而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微弱的呜咽声从洞口飘出。

“里面有人?” 陈默心中一惊,点燃一支备用火把,顺着陡峭的石阶小心翼翼地向下走。石阶尽头是一条狭窄的密道,走了约莫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 竟是一间宽敞的石室,石室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皆被绳索捆住手脚,口中塞着布条,看到陈默手中的火把,眼中既惊又怕,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陈默快步上前,扯掉一个中年妇人嘴里的布条。妇人刚能说话,便带着哭腔哀求:“大人救救我们!我们是被李府的人抓来的,说要卖给西域的商人做奴隶,若有反抗,就会被扔进古墓喂‘僵尸’!”

“买卖人口?” 陈默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李府为何要派死士假扮僵尸守在墓道 —— 不仅是为了阻拦他寻找忘忧草,更是为了掩盖这石室里的罪恶!他又扯掉一个少年口中的布条,少年颤抖着补充:“他们每月都会抓一批人来这里,等凑够数,就从另一条密道运出去。之前有个老伯想逃跑,被他们活活打死,尸体就扔在墓道里……”

陈默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泛白。李崇义不仅用毒害人、设局阻挠查案,竟还干着如此丧尽天良的勾当!他刚要解开众人的绳索,石室顶部忽然传来 “咚咚” 的声响,紧接着,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既然发现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陈默抬头一看,只见石室顶部的通风口处,十几个手持弓箭的李府家丁正往下射箭。他立刻将火把掷向一旁的柴草堆,火光瞬间燃起,浓烟滚滚,暂时挡住了弓箭的视线。“大家快躲到石柱后面!” 陈默大喊着,同时拔出佩刀,斩断身边几人的绳索,“你们顺着我来的石阶往上跑,出去后往城西‘玲珑当铺’去,找苏晚璃姑娘,她会帮你们!”

众人闻言,连忙互相解开绳索,搀扶着向石阶跑去。一个家丁见有人要逃,从通风口跳了下来,举刀向一个孩童砍去。陈默眼疾手快,冲上前挡在孩童身前,佩刀与对方的刀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你的对手是我!” 陈默怒喝一声,手中佩刀愈发迅猛,招招直逼对方要害。

石室里的打斗声、弓箭声、浓烟中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陈默一边要对付家丁,一边要掩护众人撤退,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就在这时,通风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苏晚璃的声音响起:“陈默,我来帮你!”

只见苏晚璃手持一把短剑,身后跟着几个当铺的伙计,从通风口跳了下来。原来苏晚璃担心陈默的安危,带着伙计悄悄跟了过来,正好撞见李府家丁射箭,便先解决了通风口的守卫。“你带剩下的人撤退,这里交给我们!” 苏晚璃对陈默说道,手中短剑已经刺中一个家丁的肩膀。

陈默心中一暖,连忙扶起最后一个老婆婆,护着她向石阶走去。回头望去,苏晚璃与伙计们正与家丁激烈打斗,火光映着她清冷的脸庞,却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待所有人都撤出石室,陈默又跑回去,将石板重新盖好,暂时困住了里面的家丁。

“多谢苏姑娘及时赶到!” 陈默喘着粗气,向苏晚璃道谢。

苏晚璃收起短剑,眼神凝重:“这些人只是李府买卖人口的冰山一角,李崇义的罪行,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重。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些百姓安置好,再想办法揭露他的罪行。”

陈默点头,看向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又看了看依旧昏迷的苏青禾,心中愈发坚定。他走到石棺旁,终于在棺盖缝隙处找到了那株忘忧草 —— 翠绿的叶片间开着一朵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小心翼翼地将忘忧草摘下,藏进怀中。

“我们先带大家去当铺,再用忘忧草压制青禾的毒性。” 陈默背起苏青禾,与苏晚璃一起,带着百姓向古墓外走去。阳光透过墓门照进来,驱散了些许阴森,可陈默知道,李崇义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较量,才刚刚揭开最黑暗的一面。他握紧怀中的忘忧草,眼神中充满了决心 —— 不仅要救醒苏青禾,更要将李府的罪行公之于众,还这些百姓一个公道。

将古墓中解救的百姓安置在玲珑当铺后院时,日头已西斜。苏晚璃让人烧了热水,备好干粮,百姓们虽仍惊魂未定,但总算有了一处安全的落脚地。陈默则抱着装有忘忧草的布包,快步走进苏青禾临时歇息的房间 —— 她依旧昏迷着,呼吸虽比之前平稳,脸色却依旧苍白如纸。

他小心地取出忘忧草,按照周医工的嘱咐,将叶片碾碎,混着温水,用银勺一点点喂进苏青禾口中。药液刚入喉,苏青禾的眉头便轻轻蹙了一下,指尖微微颤动,虽未醒来,却让陈默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忘忧草只能暂时压制银蛊,若想彻底解毒,还是得尽快拿到曼陀罗华。” 苏晚璃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放在桌案上,目光落在苏青禾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不过李府经古墓一事,定会加强戒备,我们得从长计议。”

陈默点点头,接过热汤,却没急着喝。他想起方才安置百姓时,一个来自潭州的中年汉子拉着他的衣袖,哽咽着说 “潭州那边也不太平,观察使谭永琪不仅苛捐杂税,还强抢民女,不少人走投无路,只能逃来长安”,心中不由泛起疑虑:“苏姑娘,你说李崇义买卖人口,是只在长安作恶,还是…… 与其他州府有勾结?”

苏晚璃闻言,脸色微微一沉,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梧桐树,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不提,我倒忘了。我父亲生前曾提过,李崇义与潭州观察使谭永琪有旧交,两人时常通过西域商队传递消息。只是那时我父亲还未查清他们勾结的目的,便遭了李崇义的毒手。”

她转身看向陈默,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账册,递了过去:“这是我从父亲遗物中找到的,上面记录着李府与潭州的几笔‘药材’交易,数额极大,却从未在长安药材市场见过流通。我曾怀疑这些‘药材’是幌子,如今想来,恐怕与买卖人口、甚至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有关。”

陈默接过账册,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日期、数额,以及 “辰州中转”“西域商队接应” 等字样。他忽然想起玄静司的卷宗里曾提过,辰州刺史彭桀近期因克扣军饷被弹劾,而辰州恰好位于潭州与西域的必经之路。“潭州、辰州、西域…… 李崇义与谭永琪,恐怕不止买卖人口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当铺的伙计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掌柜的,陈校尉,外面来了几个潭州流民,说他们的亲人被谭永琪抓了,要卖给西域商人,还说谭府里藏着大量军械,不知要做什么!”

陈默与苏晚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买卖人口已是罪大恶极,私藏军械更是谋逆大罪!陈默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佩刀:“这些流民现在在哪?我要亲自问问他们!”

伙计领着两人来到后院,几个衣衫褴褛的潭州流民正围着篝火,瑟瑟发抖。见陈默走来,一个年轻汉子立刻跪了下来,哭喊道:“大人救救我们!我妹妹被谭永琪强纳入府,我去找她,却看到谭府的库房里堆着好多弓箭、铠甲,还有人说要‘配合长安那边的动作’!我害怕,就带着乡亲们逃了出来,可还有好多人被关在潭州大牢里……”

“配合长安这边的动作?” 陈默心中一凛,立刻想到了李崇义,“你可知道‘长安那边’是谁?”

年轻汉子摇了摇头,泪水直流:“我不知道,我只听到他们提到‘李府’‘彼岸花’,其他的就没听清了……”

彼岸花!陈默与苏晚璃同时心头一震。李府的彼岸花印记,竟还与潭州的军械、人口买卖有关联!这已不是简单的地方官员作恶,而是一场横跨长安与潭州的巨大阴谋。

苏晚璃走到陈默身边,语气凝重:“看来我们不仅要对付李崇义,还得查清楚潭州的情况。只是我们现在人手不足,又要顾及青禾姑娘的安危,实在分身乏术。”

陈默望着昏迷的苏青禾,又看了看那些无助的流民,心中有了决断:“你留在长安,照顾青禾,同时继续调查李府的密道与曼陀罗华的位置。我写一封信,你让人送往玄静司,请求调派同僚前往潭州探查。至于眼下,我们得先稳住这些流民,不能让他们再落入李府或谭永琪的手中。”

他转身走向桌案,提笔疾书,将潭州的情况与李崇义的阴谋简要记录下来,盖上自己的玄静司校尉印信。窗外的夜色渐浓,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隐藏在暗处的罪恶。陈默放下笔,心中清楚,这场较量已不再局限于长安一隅,潭州的暗流汹涌,正与长安的阴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而他们,必须尽快撕破这张网,才能救苏青禾,救那些被压迫的百姓,还天下一个太平。

苏晚璃接过信,小心地收好,目光坚定:“你放心,长安这边交给我。潭州那边,也定会有你的同僚接应。只是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保重自身,青禾姑娘还在等你救她。”

陈默点点头,走到苏青禾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青禾,再等等我。等我查清潭州的阴谋,拿到曼陀罗华,就一定救你醒来。”

夜色中,玲珑当铺的灯光依旧亮着,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照亮着陈默与苏晚璃前行的路。而此时的潭州观察使府,谭永琪正摩挲着手中的赤金点珠钗,听着管家周福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 他与李崇义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潭州暗流(永徽四年秋,与长安案同期)

潭州观察使府的后宅庭院里,几株老桂开得正盛,馥郁的甜香几乎凝成实质,与这官邸的富贵威严交织在一起。观察使谭永琪身着簇新的绯红官袍,腰束犀角玉带,此刻正斜倚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姿态闲适,目光却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眼前局促不安的少女身上。

他手中把玩着一支赤金点珠钗,钗头镶嵌的南珠圆润饱满,在秋日阳光下流转着温莹的光泽。随即,他不由分说,略显强硬地将金钗插在了侍立一旁的婉凝如墨的云髻间。

婉凝身着浅粉襦裙,身形纤细,正是谭永琪上月倚仗权势,强行纳入府中的通房丫头。她眉眼低垂,姿态温顺,如同受惊的小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带,声音细若蚊蚋:“大人,这……这钗太贵重了,婉凝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承受……”

“给你就拿着,”谭永琪打断她,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眼中却无多少温情,只有一种对所属之物的打量,“好好伺候,安分守己,往后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不懂事……”他话未说尽,但其中的警告意味让婉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屈辱与怯意,低声应道:“是,婉凝明白。”

是夜,月隐星稀,府内一片寂静。婉凝因心中积郁,半夜醒来,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净房。返回时,需经过谭永琪的书房。却见那平日里紧闭的房门,今夜竟虚掩着一道缝隙,昏黄的烛光从内倾泻而出,在廊下青石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她本欲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夜风恰好送来室内低低的交谈声,隐约捕捉到“军械”、“辰州”、“务必稳妥”几个零碎的字眼。她的心猛地一跳,近日潭州官场私下流传的、关于辰州刺史彭桀克扣军饷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瞬间浮上心头。

鬼使神差地,她屏住呼吸,凑近那道门缝。

只见书房内,谭永琪背对着门口,正与一个身影模糊的心腹低声交谈。书桌上,赫然摊开着一封密函,借着摇曳的烛火,婉凝眼尖地瞥见了上面的几行字——“辰州盐铁之利,经潭州暗中转运,充作……军械饷银……”

竟是与那彭桀案直接关联的赃证!

婉凝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后退,只想立刻逃离。却不想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后背猛地撞在了一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她惊骇回头,对上管家周福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周福身着藏青色长衫,像一尊融于夜色的石雕,手里提着的灯笼微微晃动,昏黄的光线映得他脸色阴沉的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婉凝姑娘,”周福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夜深了,不在房中安歇,在此窥探大人书房,意欲何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看清自己的身份,守好本分。不该看的,别碰;不该听的,别记。这潭州城外的乱葬岗,年年添新坟,从不缺一个两个不守规矩的人。”

婉凝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惨白如纸,连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要瘫软下去。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一股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一丝被压迫到极致后萌生的微弱反抗意志,让她在方才惊慌后退、袖摆拂过门框的瞬间,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未及深思的大胆举动——她的指尖,凭借着一股急中生巧的力气,竟悄然从那封摊开的密函边缘,撕下了窄窄的一条残纸!

此刻,那带着关键信息的残纸,正被她死死攥在汗湿的掌心,又趁周福不注意,迅速塞进了袖口内里一个极其隐秘的绣袋之中。

她依旧低垂着头,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带着哭腔颤声道:“周…周管家恕罪,婉凝…婉凝只是起夜迷了路,这就回去,再不敢乱走了……”

周福冷冷地注视着她,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最好如此。回去歇着吧,记住我的话。”

婉凝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逃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她抚摸着袖中那硬物,指尖都在发颤。

她虽身似浮萍,命运不由自主,被强权掠入这深宅大院,却也并非全然麻木。谭永琪的狠辣,她已有耳闻。若他当真参与此等祸国殃民、克扣军饷的勾当,不知会害得多少边境将士枉死,多少家庭破碎……她捏紧了那片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页,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却又渐渐凝聚起一点微光。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哪怕力量微薄,哪怕自身难保。这潭州观察使府的暗流之下,她这枚身不由己的棋子,或许已在无意中,触碰到了那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隐秘开关。

残雪藏冤(永徽四年二月,长安)

永徽四年的春寒料峭,残雪固执地附着在沈府屋檐的青瓦上,滴落的雪水在檐下凝结成冰凌,如同此刻府中凝滞压抑的空气。沈青芜独自站在冰冷的庭院中,浅青色的襦裙在寒风里微微拂动,愈发显得她身形单薄。她紧紧攥着袖中半封密信,指尖因用力和不散的寒意泛出青白。

她是前吴王李恪旧部沈牧之女。就在前日,高阳公主谋逆案最终定谄,太尉长孙无忌借机大肆清算吴王旧党。昨夜,禁军闯入府中,带走了父亲,混乱中,父亲只来得及将这封染着血指印、写着“睦州灾情,无忌压之,民怨将沸”的密信塞入她手中。这寥寥数字,却重若千钧,足以掀起朝堂巨浪。

“姑娘!姑娘!”贴身丫鬟晚晴跌跌撞撞地从月洞门外跑来,浅绿色的布裙下摆溅满了雪水泥渍,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又……又来了!禁军又来了!这次领头的是武承嗣武大人,带着好些甲士,说……说要彻底搜查‘逆党私藏的信件文书’!”

沈青芜心头猛地一沉,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强自镇定,迅速转身回房,拉开妆奁,将那半封要命的密信卷成细条,塞进底层一只母亲留下的旧越窑瓷瓶中。那瓷瓶釉色温润,瓶底却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纹,正好用来藏匿这等薄纸。她刚合上妆奁,房门已被粗暴地推开。

武承嗣身着紫色官袍,腰束玉带,昂首踏入。他年岁不大,眉眼间却已满是世家子的倨傲与不耐,手中一柄玉骨折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掌心,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室内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沈青芜身上。

“沈姑娘,”他语调拖长,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令尊沈牧勾结逆王李恪,图谋不轨,陛下已下旨严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私藏了什么逆信逆物,现在交出来,或可免你母女牵连之苦。否则……”他冷笑一声,未尽之语满是威胁。

沈青芜垂下眼睑,避开他锐利的目光,屈膝行了一礼,声音竭力维持着平静:“武大人明鉴,家父素来忠君体国,所谓谋逆,实属冤枉。府中所有,不过是些寻常书籍衣物,并无大人所说的逆物。大人若要搜查,请便。”她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武承嗣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涌入,翻箱倒柜,器皿碎裂声不绝于耳。晚晴紧紧靠在沈青芜身后,小手死死攥着主人的衣角,掌心全是冰凉的汗。

就在一片狼藉之中,沈青芜眼角的余光瞥见院门外,不知何时静立着两人。为首的男子身着玄镜司特有的青黑色劲装,外罩半旧墨色斗篷,身姿笔挺如松,面容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刀,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院内的一切。正是玄镜司校尉陈默。他身旁站着一位妇人,身着藕荷色锦缎棉裙,披着灰鼠皮斗篷,容貌端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与顺从,是他的妻子钱庆娘。两人似是恰好路过,被禁军的动静吸引驻足。

武承嗣自然也注意到了陈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玄镜司直属皇帝,职权特殊,虽品阶未必多高,却令人忌惮。他并未上前招呼,只当未见。

禁军折腾了半晌,一无所获。武承嗣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看似普通的妆奁上,他踱步上前,伸手欲亲自翻查。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妆奁时,一名侍卫急匆匆入门,躬身禀报:“武大人,长孙太尉有令,请您即刻前往刑部,处理李道宗大人的相关案卷,沈府这边,暂以封府查抄为结,不必再深究细物。”

武承嗣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却也不敢违逆长孙无忌的命令。他收回手,狠狠瞪了沈青芜一眼,语气阴鸷:“算你今日好运!但此事没完,若日后查出你沈家私藏逆证,定不轻饶!”说罢,袖袍一甩,带着禁军悻悻离去。

沉重的府门轰然关闭,落锁之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沈青芜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踉跄一步,晚晴连忙用力扶住她。

主仆二人相互依偎,望着窗外那片被残雪覆盖、再无生气的庭院,心中俱是冰冷。长安的天,确实要变了。而这突如其来的封府,以及玄镜司校尉陈默那意味深长的短暂驻足,都让沈青芜隐隐觉得,父亲的冤情与手中的密信,或许已卷入了一场更为深邃复杂的漩涡之中。

远处,陈默收回目光,对身旁的妻子钱庆娘低声道:“走吧。”钱庆娘轻声应了,顺从地跟上,眼中却难掩对刚才所见那少女处境的一丝怜悯,以及对自己夫君卷入此类事情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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