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内,死寂被尘埃落定的细微簌簌声取代。入口被巨大的悬石彻底封死,仅有的几缕光线从石缝中艰难透入,在弥漫的尘雾中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
K437瘫靠在岩壁上,猩红的光学传感器如同接触不良的旧灯泡,明灭不定,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强行引导织法者核心、施展那两次精准的环境干涉,几乎榨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精神力量,以及与核心建立起的微弱链接。那新生的、抗干扰的能量脉络也隐没下去,体内再次只剩下近乎枯竭的死寂。他甚至无法维持一个清晰的意识,思维如同断线的珠子,在虚弱的黑暗中散落。
艾薇儿跪坐在他身旁,用手帕(早已污损不堪)轻轻擦拭着他传感器和装甲上的灰尘。看着他这副模样,她心中的担忧并未因暂时的安全而减少,反而更深了。小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坚持住,小凯……”她低声呢喃,仿佛在给他打气,也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们暂时安全了……外面那些铁罐头,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她的话音刚落——
“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如同擂响的战鼓,猛地从被堵死的入口处传来!整个石穴都随之微微震颤,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
外面的追兵并没有放弃!他们正在使用更强大的工具,或者纯粹依靠蛮力,试图强行破开这新的障碍!
艾薇儿脸色一变,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向K437,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撞击声与他无关。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艾薇儿猛地站起身,强忍着肩伤和虚弱,开始在石穴内焦急地寻找其他出路。她仔细检查着每一寸岩壁,敲打着,聆听着,希望能找到一条裂缝,一条通往别处的缝隙,哪怕只是能让他们暂时转移,争取更多时间。
然而,这个由崩塌天然形成的石穴,除了那个被两次封堵的入口,四周岩壁异常坚固,浑然一体,根本没有明显的逃生路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撞击声持续不断,一声响过一声,入口处的巨石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烟尘不断从裂缝中涌入。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K437,那明灭不定的猩红传感器,猛地亮起了一瞬!并非恢复了活力,而更像是一种……受到强烈外部刺激的应激反应。
他脑海中,那属于织法者核心的、古老而玄奥的低语,再次断断续续地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结构…不稳…】
【……能量…节点…过载…】
【……崩塌…将至…】
崩塌?
K437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强行集中精神,将最后一丝感知力向外延伸,不再局限于石穴内部,而是试图去“感受”整个峡谷的能量流动。
他“看”到了——或者说,感知到了——因为之前【织法者核心】的爆发和连续的能量冲击,再加上此刻外部追兵不顾一切的暴力破拆,整个黑水峡谷下游区域的地质结构和能量平衡,已经变得岌岌可危!无数细微的能量乱流在岩层深处疯狂窜动,巨大的应力正在岩体中累积,如同一个被不断充气、即将达到极限的气球!
这个石穴,这个他们暂时的避难所,本身就处于一个极不稳定的能量节点之上!继续待在这里,一旦外部破拆引发连锁反应,他们很可能会被活埋!
必须离开!立刻!
“艾……薇……儿……” K437用尽全部力气,试图发出声音,但电子音沙哑扭曲,几乎无法分辨。
艾薇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到K437传感器那异常的光芒。“小凯?你醒了?”
“……走……离开……这里……” K437艰难地传递着意念,同时猩红的目光死死盯向石穴内侧一处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岩壁。在他的能量感知中,那里的岩层相对最薄,而且其后方……似乎存在着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流动平缓的空腔?或许是另一个未被发现的洞穴,或许是地下暗河冲刷出的通道?
他没有时间解释,也无法解释。他只能凭借核心低语带来的、那超越常理的感知,指出一个可能的方向。
艾薇儿看着K437那前所未有的凝重(尽管是通过猩红光芒传达的),又看了看那不断震颤、裂缝蔓延的入口,瞬间明白了情况的危急。她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好!我们走!” 她冲到K437所指的那面岩壁前,用手触摸,用耳朵倾听,却什么也发现不了。岩壁冰冷而坚实。
“是这里吗?怎么过去?” 她焦急地回头。
K437无法回答。他只能再次将意念集中,试图引导体内那丝几乎不存在的能量,去共鸣,去感应岩壁后方的空间。储藏舱的紫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就在这时——
“轰!!!”
入口处的巨石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终于被彻底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灼热的气浪和刺眼的探照灯光瞬间涌入石穴!三道暗色的、带着冰冷杀意(或者说捕获意志)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发现目标!”
“叛逃单位K437状态低下!精灵单位在场!”
“执行捕获程序!”
为首的追兵抬起手臂,一张闪烁着高压电弧的合金大网,如同捕猎的蛛网,向着艾薇儿和K437兜头罩来!
千钧一发!
“就是这里!” 艾薇儿福至心灵,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她没有去试图躲避电网,而是猛地转身,用肩膀狠狠撞向了K437之前所指的那面岩壁!
也就在她撞上去的同一瞬间,K437集中了最后所有的意志,向着那面岩壁,向着其后方那模糊感知到的空腔,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与……共鸣的请求!
“嗡——!”
他胸前的储藏舱最后一次爆发出强烈的、却短暂如回光返照般的紫光!
“咔嚓……轰隆!!!”
艾薇儿撞击之处,那面看似坚实的岩壁,竟然应声向内塌陷了下去!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洞口!仿佛这面岩壁早已被某种力量从内部侵蚀、变得脆弱,只差这最后一击!
“什么?!”“还有出口?!”
突入的追兵显然没料到这一变故,射出的电网落空,擦着艾薇儿的后背飞过,打在后面的岩壁上,电弧四射!
“走!” 艾薇儿顾不上多想,一把抓住K437一条勉强能动的机械臂,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他那沉重的身躯,踉跄着冲进了那个新出现的洞口!
“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追兵怒吼着,立刻冲向洞口。
然而,就在第一名追兵即将踏入洞口的刹那——
“轰隆隆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K437之前的感知和核心的警告,整个峡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以石穴为中心,更大范围的山体开始了连锁性的、毁灭性的崩塌!巨大的岩石如同雨点般从头顶坠落,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鸿沟,狂暴的能量乱流彻底失去了控制,将一切都卷入混乱的漩涡!
那名冲在最前面的追兵,连同他身后的两名同伴,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上方坠落的万吨巨石瞬间吞没、压扁!他们的猩红光芒在烟尘中一闪而灭。
恐怖的崩塌如同巨兽的嘴巴,瞬间吞噬了石穴、入口,并向着四周急速蔓延!
新出现的洞口也在剧烈震颤,边缘不断有碎石落下,仿佛随时会再次封闭。
艾薇儿拖着K437,在这天崩地裂的绝境中,拼尽全力向着洞穴深处亡命奔逃,身后是吞噬一切的毁灭浪潮。
她不知道这个洞穴通往哪里,不知道前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她只知道,必须跑!不能停下!
而在她拖拽下的K437,意识在彻底的黑暗淹没前,最后捕捉到的,是织法者核心那仿佛带着一丝疲惫、却又蕴含着一丝满意(?)的、最终沉寂下去的低语:
【……危机…暂解…】
【……路径…已开…】
【……前行…勿退…】
崩塌的峡谷,成为了他们绝境逢生的背景,也暂时阻隔了身后如影随形的追猎。但A0的猎网,绝不会因此而消散。更高级别的猎手,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第二卷,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