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
眼前的景象让刚刚平复下心绪的几人,呼吸再次为之一窒。
这里,是地底。
一个被掏空的山腹。
或者说,
是一座人工开凿出的巨大洞窟。
穹顶是平整的,
由一块块巨大的灰白色板块拼接而成!
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长条形灯管,如星辰般镶嵌其上,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得纤毫毕现。
支撑着这片“天空”的。
是一根根粗壮无比的方形石柱,石柱表面涂着黄黑相间的警示条纹。
而在这片广阔的地下空间里。
停靠着,
或者说,是缓缓流动着的,是数不清的“铁盒子”。
这些铁盒子颜色统一。
皆是明亮的黄色,车顶上顶着一个写着“出租”二字的小灯牌。
它们排成数条整齐的队列。
在规划好的车道内缓慢向前挪动,像是一群群温顺而守序的金属甲虫。
不断有旅客从旁边的安全通道走出。
在指定区域站定,
然后便有一辆黄色的铁盒子悄无声息地滑到面前,停下。
空气中,
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他们从未闻过的气味。
不似草木芬芳,也非牲畜秽气,而是一种属于钢铁、燃油与橡胶混合而成的,属于这座城市独有的味道。
青年男子看着眼前这番景象。
又回头看了看李世民一行几人,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摇了摇头说道:
“诸位,怕是不能乘坐同一辆车了。”
“这儿的出租车,官府有规定,连同开车师傅在内,最多只能坐五个人。”
“去掉师傅,也就是四个乘客。”
李世民的目光从那些流动的黄色车流上收回,对此安排并未表示任何异议。
分乘两辆,于他而言,并非什么大事。
他微微颔首,示意但凭安排。
见李世民同意,
青年男子便松了口气,他走到队伍的最前端。
对着一辆刚刚停稳的出租车招了招手,那车的司机便探出头来。
也就在李世民抬脚,
准备走向那辆出租车的一刹那。
“哎,对了!大哥!”
青年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急忙回身叫住了他们。
“差点忘了问,您几位在主城,可是定下了住所?”
“定下住所?”
李世民的脚步停住了。
他身后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脸上也同时浮现出一丝相同的困惑。
在他们的认知里。
出门在外,投宿便如吃饭饮水一般。
寻一处看得上眼的客栈、邸店,进去之后,自有店家上前招呼。
看过房间,谈好价钱,付了银钱,便可住下。
何来“定下”一说?
莫非此地的客栈,入住前还有什么特殊的手续?
青年男子一看他们这副神情。
心里便“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快步走到李世民跟前。
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看来几位客官是没有提前‘预定’好住处。”
“那可不行啊,您连个要去的地方都没有,这车里的师傅,可没法把您们拉过去。”
“预定?”
李世民咀嚼着这个新词,缓缓问道,
“如何定法?”
“这住所,又有何种档次?”
这个问题,显然是问到了点子上。
青年男子精神一振,
开始为他们普及此地的住宿规矩。
“这黔州的住处,名堂可多了,官面上分为‘酒店’、‘宾馆’、‘旅社’等等,其实说的都是一回事。”
“要说档次嘛,”
他伸出手指,一根根地比划着,“那真是天差地别。”
“最低等的,就是给咱们这些普通力工住的‘青年旅社’,一个屋子摆好几张床,图个便宜,能遮风避雨就行。”
“往上,是寻常的‘商务宾馆’,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屋子和茅厕,是大多数外地来办公、游玩的人选的。”
“再往上,就是‘星级酒店’了。那可就讲究了!”
“从三星到五星,星级越高,里头的陈设越是奢华,伺候得也越是周到。”
“听说那顶尖的五星级酒店,屋子比寻常人家的院子还大,床铺软得能陷进去人,窗户外头能瞧见全城最好的风景。”
“吃穿用度,您只要开口,里头的人都能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当然,那价钱嘛……”
他咂了咂嘴,没有明说,但那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当青年男子话音落下,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询问价格,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住最好的!”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作为天子,
即便此刻是微服私访,龙潜于渊,但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气度,却不会因环境的改变而有丝毫削减。
更何况,
此行黔州,所见所闻,皆是前所未有之变局。
要了解这座城,
要洞悉其根本,便必须从它最高处看起,体验它最顶尖的一切。
唯有如此,
方能知晓大唐与之差距,究竟在何处!
青年男子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他原以为这几位只是家境殷实的富家翁,此刻看来,只怕是自己眼界窄了。
他不再多言,一个躬身。
快步走到那辆黄色的出租车旁,亲自为李世民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这是一个李世民从未见过的开门方式,车门是向外横着拉开,而非推开。
他弯腰坐了进去,
一股清凉的冷气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地下的闷热。
车内的座椅,并非木板,也非锦垫。
而是一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织物,包裹着他的身体,极为舒适。
青年男子探进半个身子。
对着驾驶位上一个面容黝黑、神情淡然的中年司机说道:“师傅,白马庄园。”
那司机闻言,
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气度不凡的李世民。
以及随后上车的尉迟敬德与房玄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好嘞。”
青年男子关上车门,又走到后一辆车旁。
对长孙无忌、李治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两辆车的车门都已关好。
只听“嗡”的一声轻响,那黄色的铁盒子平稳地滑了出去。
汇入了地下的车流之中,
沿着一个盘旋向上的通道,驶向那未知的、属于黔州主城的地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