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底没有底,只有一条被抽掉轨道的根线。
更线由三十七枚倒刺齿距连成,每一齿便是一次心跳的缺口。沈清禾落在第奇数齿,苏砚舟落在第偶数齿,中间隔着一枚无齿之隙——那是留给的检票口,也是留给读者补票的空白。
脚才站稳,更线便自动逆收,像要把两人拉回出生之前。
逆收速度无风,却带一种未命名的湿冷——湿得让睫毛长出反向霜毛,冷得让骨髓里的更点倒着打更。
沈清禾耳后的铜铃刚补全,此刻又被逆生霜毛刺穿,铃舌那枚字乳牙被霜毛倒着雕刻,雕成一张未出世的婴脸,婴脸无眼,额心却镶着第三十八枚更点——一次尚未兑现的死亡。
苏砚舟掌心的字疤同时裂开第二层,裂口不流血,只留下一次呼吸。呼吸遇冷成丝,丝自动编织成一枚反向的更梭——梭心空着,等待被下一次生命穿线。
更线逆收至尽头,忽然停——停处无光,无暗,只有一排倒立的人影;人影无脸,每颗心口却亮着一枚蓝磷更点,更点连起来正是三十七段逆行的更鼓。
人影同时张口,声音从脚底下传上来——人未——请在未死之前先补全自己
沈清禾抬手,指尖才触及最近一道人影,人影便坍缩成一面负片镜;镜里映出她尚未出生的模样:——脐带倒长,一端连她尚未成形的心,一端连尚未被命名的祖先;——胎盘是完整的旧京,城楼倒立,雪阳在地下,永定河逆流穿过她尚未长全的肋骨;——更鼓不是声音,而是心跳的形状,每一次鼓点便让她倒着长一天。
镜面仅映一瞬,随即地裂成三十七瓣,每瓣各含一次她尚未经历的死亡;瓣瓣自动飞回更线齿距,嵌进铜铃婴脸的额心,嵌成第三十八枚更点——
一次尚未兑现的死亡——终于有脸。
苏砚舟同时伸手,触及第二道人影;人影坍缩成另一面负片镜——镜里映出他尚未出生的模样:——左臂无疤,悬在祖先的腰侧,尚未被锻造;——心口倒钟楼尚未被蓝磷火烙上,指针指向——时间尚未开始;——掌心的字尚未被任何死亡刻空,完整得令人不敢触摸。
镜面亦仅映一瞬,随即地裂成三十八瓣;多出的那一瓣空白,正等待被第三十八次死亡填上。
三十八瓣同时飞入更梭空心,自动穿成一条反向的更线——线头连苏砚舟尚未出生的心尖,线尾连沈清禾铜铃婴脸的第三十八枚更点;中间穿过尚未被命名的祖先,穿过旧京尚未倒塌的城楼,穿过三十七段已退行的更鼓——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更线刚穿成,更鼓便同时倒敲——
咚——
第三十八枚更点亮起,亮成一枚蓝磷检票口;检票口不亮绿,不亮红,只亮一行反向小字——请在未死之前先出生
沈清禾被字吸进去,吸的过程没有速度,只有长度;长度恰好等于她尚未出生的脐带——脐带一端被铜铃婴脸衔住,一端被旧京倒立城楼拴住,中间悬着她尚未被命名的自己。
苏砚舟同时被吸,长度等于他尚未被任何死亡刻空的字——字心完整,却必须被第三十八次死亡凿空,才能让下一次生命通过。
检票口内部无暗,无亮,只有一座反向的产室——产床倒悬,产妇是旧京,宫口是永定门,助产士是尚未被命名的祖先;胎心监护仪便是三十七段更鼓,每一次鼓点便让旧京宫缩一次;宫缩不是痛,而是更点逆行,逆行到第三十八下,婴儿必须出生——婴儿不是别人,正是。
沈清禾被倒悬在产床下方,脐带绕颈,绕成三十七圈,第三十八圈必须被苏砚舟用更梭剪断;剪断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剪断处不流血,只流下一次;下一次不啼哭,只敲更——
咚——
第三十八次死亡正式出生;出生即未出生,因为必须在未死之前先补全自己。
更梭剪下第三十八圈脐带,脐带不落地,而倒飞——飞入更线空心,飞成第三十八枚更点;光点亮起便熄灭,熄灭处不黑暗,而空白;空白不空,而满——满得恰好盛下第一次呼吸。
呼吸不是空气,而是蓝磷火;
火不热,而冷;
冷不结冰,而结成一张真正的次票——
票面:
出发:人未
到达:人始
票价:第三十八次死亡
乘客:未全(已全)
检票栏:蓝磷未干,正缓缓倒流成一行新字——
第六章完